天穹阁
军机处是乃天京重地,非朝中军机重臣不可入内,须得令牌在身或得传召方可进入。
室内幽暗,只在四角点了烛火,长桌放置,数位阁老围坐桌前,正在商讨此行前去澧渊之策,只是商议良久也得不出合适人选,愁容满面,接连不住地叹气。
小门向两侧推开,内侍在门前躬身,侧手朝内引入,恭敬道:
“提督大人请。”
门口有人抬步入内,澜聿一袭绛紫官袍,上绣祥云暗纹,宽袖长袍,玉冠束发,烛火摇曳映照,衬得他面容犹如细笔镌刻,俊美冷冽,矜傲凌厉。
诸位阁老见状纷纷停笔,有几位作势要起身,澜聿先一步拦了,垂首见礼:“诸位阁老操劳数日,今日事毕便先回去吧。”
“哪里哪里,提督辛苦更甚,更应该休息才是。”
林阁老啜了口茶,将两份军情呈报移至澜聿面前,搁下茶盏,道:“提督的伤养的如何了?”
澜聿在桌前落座,顺手替林阁老掩上了瓷盖,一手翻看呈报,道:“好多了,多谢阁老挂怀。”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别为了点鸡毛蒜皮耽误了前程,得不偿失。”
澜聿面不改色,目光不定,专心于军报,颔首称是。
林阁老见状一笑,没再说什么。
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
前些日子听闻陛下与提督之间闹了龃龉,好几日都未见转圜,陛下震怒,言下之意是想要撤了澜聿的提督之责,却不知缘何此事又被无端揭过,澜聿重回都察院,众人也对此绝口不提,对外也只说是意见不合罢了,并无人敢对此多加置喙。
陛下爱护他,重用他,天京人尽皆知,更别说现下陛下年事已高,来日天君人选,现也已初见端倪。
澜聿从入仕至今,桩桩政绩皆得人心,他做事狠辣,杀伐果决,颇有神帝当年在内乱中一举登帝的影子。
家世贵重显赫,天资卓然,若说要继任天君,也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下午议事散时弘燃正从清心楼中赶回,澜聿还没走,寒隐正拿了书信往外走,向弘燃行了礼后关上了里间的门。
弘燃回头望着紧闭的小门,抿了抿唇,而后才道:“你也连着几日都没休息了,我先让尚尧送你回去吧。”
澜聿没抬头,指尖点了点桌上几封字迹密集的信纸,道:“雾墟那边有消息了吗?”
弘燃见他没接话,从袖中取出了折子,按在桌上推给澜聿,道:“是直接送到陛下手里的,今日若非我在,想必落不到我们手上。”
烛火摇摆,将影子拉的很长,透过屏风时,折出类似泼墨不齐的残影,澜聿着手翻开那本折子,略略看了几行,唇角勾出个极淡的笑,道:“看来是个人物了,做事也比以前大胆了。”
“陛下的意思暂且还不知,只是他终归是都察院的人,若是事情败露,怕会拖了都察院下水。”
“他既然敢做,就不怕败露,”澜聿看完最后一行字,从腰间瓷瓶中取了粒药,拈着送进了口中,慢条斯理地嚼,“陛下只要能替他做事的人,事情了了,就无所谓其他了。”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更何况,他这步子,废了虽可惜,可舅舅也舍不得自己有损,废子铺路,与他而言也是同样的结果。”
弘燃点头,给澜聿斟了杯茶水,沸水激荡,茶叶沉浮,茶汤莹黄清澈,入口留香。
“那依你的意思,是要放着,还是要先下手拿住这个先机?”
“不急,总得等他把事做完了我们才好去收尾的,先别打草惊蛇。”
澜聿合上折子,将杯中茶仰首一饮而尽,绕出桌边,内侍拉开了门,弘燃随在他身后,道:“元清这几日都在东海,若有事会先向我们这边来报,陈柳那边商议不成,再拖下去,怕要硬抢了。”
阁中焚着香,檀炉生烟,澜聿下了台阶朝前走,道:“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横竖派不派人去也并无什么不同,毕竟人带回来,于天京也未必有益,只是不能寒了人心罢了。”
弘燃蹙眉,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脱口道:“可来日若要开战,你……”
“我上阵前又有何去不得,也该由我去,没得推脱,也没什么好推脱的。”
弘燃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再开口说话。
澜聿没做停顿,一路出了天穹阁,弘燃送他到大门还得折回去做事,尚尧在外面候着,问道:“大人,咱们现在回去吗?”
“嗯,回都察院。”
“是,”尚尧有些迟疑,踌躇后稍带试探问道:“大人,按察使司的姚副使来问了好几回,说,按察使司里事务诸多,得要有个拿主意的,您看是?”
澜聿闻声,身形略有一顿,空中浮着蒙蒙细雨,打在脸上有着微薄的凉意,路上有几汪浅浅的积水,身姿颀长,映在水中,手掌上还缠着数圈雪白布条,隐隐透出些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