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晚院里设宴,说是庆贺您接任提督,连着接风洗尘,安排在贺盛楼,已经拟了帖子来了。”
澜聿倚着马车软垫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眉目倦怠,似有不悦。
“为何定在今晚?”
澜聿素来都不喜这种嘈杂场面,烦得应付,他风尘仆仆赶回天京又不是专程来赴宴。
接风洗尘这类的虚礼无非是你来我往的在酒里头拼个真章,席间说的话也没几分可信的。
“院里好些新人都需引荐,借着这个由头一道见了,能省不少麻烦。”
寒隐也知澜聿的脾性,只稍稍提了一句,澜聿的打算是在玉霖宫稍作休整就回孤鹜山去,现在平白耽误了时间,难免不高兴。
澜聿烦得厉害,揉了揉太阳穴,问:“何时开宴?”
“说是等您到了才开宴,时间还宽裕。”
“知道了。”
褚亦棠今日亲审了诏狱里的犯人,诏狱里阴森腥臭,姚载誉待久了就头晕目眩的,褚亦棠在火盆里烧红了烙铁,提着刺啦作响热度惊人的刑具掂了掂,好心让姚载誉出去等着。
姚载誉感念他大发慈悲,说了句我在外面等着大人就一溜烟地蹿走了。
这一等就是到了傍晚,天都快黑透了,狱吏才跟着褚亦棠从小门迈出。
褚亦棠刚净了手,到阶前侧眸,和颜悦色道:“今日辛苦各位了,活干完了都早些回去吧,不必再多留了。”
“是是,多谢大人体恤。”
几个狱吏陪着笑,点头哈腰把褚亦棠送下了台阶才回进去。
姚载誉从石墩子上跳起来,拍拍衣摆上沾的灰,道:“走吧大人,再不去就得误了时辰了。”
“去哪儿?”
姚载誉也停下,愣了小半晌,忽地一拍脑瓜,道:“瞧我这记性!忘了跟您说了,提督今日回京,院里在贺盛楼设了宴,要给提督接风,就在今晚。”
“提督回来了?”
“可不是吗,一眨眼都快去俩月了,也该回来了。”
褚亦棠低头瞧瞧自己这一身不太干净的官袍,果断抬步就走,头也不回嘱咐道:“你先去,我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姚载誉挠挠脖子,喊了声:“那您快着点,提督这会儿怕是都到了!可不敢太迟啊大人!”
褚亦棠朝后挥挥手,示意他放心,拐进墙角,步子一转就不见人影了。
虽说是订在贺盛楼,可宴席却是设在天河中的画舫里,贺盛楼会做生意,码头停着的几十条画舫都是他们家的。
文人雅士爱意境,贺盛楼又是天京第一会摆排场的酒楼,数条画舫中灯火通明,彩灯绚丽,笙歌曼舞,乐声悠扬绵长,谈笑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澜聿回玉霖宫时间尚早,沐浴过后又换了身衣袍才来赴宴。
他进画舫时,好些人都起身举酒迎他,都是在都察院的同僚或主事,个个笑容可掬,高声恭贺他继任提督,未来大事可成。
澜聿一面谢着一面寒暄还迎,席间还有好些勋贵人家的子弟,年岁同澜聿差不太多。
船内一头坠着帘子,装潢华丽,贺盛楼舍得下本,就这几面飘飘忽忽的帘子都是月影纱裁的,滚了银边,有风拂进时带起的几连褶皱都像水漾波纹似的漂亮。
因着来赴宴,澜聿换了身云白素雪的浮光锦宽袖长袍,祥云白玉冠束了长发,月白缎靴,身长玉立,姿容矜倨,贵气天成。
他入席,多的是人都盯着他瞧,或多或少都在叹,叹澜聿的好相貌,叹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足以令人羡艳。
姚载誉也不例外,菜还嚼着没咽,筷子一搁,道:“提督现在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说这往后比起魏先生,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同僚喝了酒,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提督这位子你以为谁都能坐,没点真本事谁敢揽这活。”
说完又撞撞姚载誉的手,问:“你家大人呢?这都开席了还不来?”
“我家大人事多繁忙,回得晚,这会儿估摸着也快到了。”
同僚不屑,打趣道:
“瞧你嘚瑟的,至于吗?换了个主子不也还得听人家使唤吗?”
“你懂什么你,你又不在我们这当差,当然不知道我家大人的好。”
姚载誉拍开他,刚好瞥见画舫雕窗后的身影,他大喜,忙离座去迎,口中嚷着“借过借过。”
澜聿人在席上,可满心满眼都是回家,他饮了口茶,压下闷燥,抬手扯开了些领口松松气。
姚载誉接了人回来,面露喜色,走在前面给他家大人掀帘子。
帘前有倒酒陪侍的女子,他喊了声借过,女子闻声端着酒壶错开身位,恰巧让出澜聿左手边的那片位置来。
澜聿拈着杯盏,侧身却见一隅衣角,他心紧着一跳,杯盏一松落在桌上,直转过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