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南荒,他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褚亦棠翻着书页,四方足鼎的檀炉正袅袅吐烟,檀香冷清,溢了满室。
他扫着书页上的字,不甚在意地略略跳过了几行。
“是,除了南荒,近月来就没再外出。”
尚尧办事的速度还算得上快,沈以萧的行踪他都查透了才呈到褚亦棠这儿。
薄薄的纸页夹在指缝里,褚亦棠叩了叩书本发黄的封面,又折了一页,做好标记合上书,抬腕递在桌上,眉间困顿。
“他借着水患的借口到南荒去,待了没两天又借口返回,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渠迎山有南开府君遗留的神魂坐镇,洪水再怎么凶猛,也淹不掉渠迎山半棵草。”
褚亦棠抚着额角,楠木手钏挂在指尖,摇摇晃晃,红川珠缀在其间,明亮增辉,活色生香。
“可渠迎山也划在灵逸河洪区之内,他身有都察院官职,前去探查也无可厚非。”
“渠迎山自然没什么稀奇,因为两天时间,足够他上到山顶了。”
尚尧不解:“这渠迎山还有山脚与山顶之分吗?”
“有,当然有,渠迎山山顶的天湖,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褚亦棠荡了荡那串楠木手钏,慢慢地笑了。
“它们的祖先领着仅剩的一小部分部族在渠迎山躲藏至今,一般人轻易进不得。”
“沈以萧不仅进到天湖里,还拿了样好东西出来啊。”
褚亦棠拣了块果脯嚼着,手钏戴回腕子上,道:“去管慕善要人吧,它应该还没来得及动身。”
尚尧领命,转身出了帐子。
澜聿今天有事要忙,晌午才回,褚亦棠陪他用过午饭,又哄着他的心肝宝贝出了门,回帐换了身烟青色的常服,后脚领着尚尧去见人。
围场里没有牢狱,却有惩罚下人用的小黑屋子。
尚尧找的那间离得远,也僻静,得多走两步。
屋子破败糟朽,房顶上也透着风,明明是白日,里头却黑的瞧不清路,阴阴潮潮的,透着寒意。
角落里用绳子捆着个人,手脚牢牢缚在背后,口里塞着粗粝布团,只能发出些呜呜的求救声。
房子里只稀稀拉拉透下几缕光线,不太亮,但足够看清彼此的脸。
连华就这么看着褚亦棠进到屋子里,骨子里乍然生出足以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穿透他的筋骨皮肉,浑身如筛糠一般抖得口齿不清,牙关颤抖连带着面部肌肉的剧烈抽搐,就连呼吸都无法。
尚尧扯开他嘴里的布团,让他能开口说话,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褚亦棠笑得从容:
“连华,吃里扒外的感觉如何啊?”
“当初澜聿执意要救你与你弟弟一条命,不曾想,却是养虎为患了。”
连华如被人扼死了命脉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无。
尚尧扬手就在连华脸上落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斥道:“公子在问你话!哑巴了吗?”
嘴边溢出鲜血,连华面颊即刻浮起数道骇人红痕,他歪过头,狐狸耳朵垂落在发间,哑道:
“我知我狼心狗肺,罪该万死,我知我对不住澜聿仙君的救命之恩,我该死……”
“该死?连华,你何止该死啊。”
褚亦棠逆着光,烟青色很衬他,肤色冷白,比上好的汝瓷还要有姿色,笑容极轻极缓。
“畜生不懂知恩图报之道倒也不足为奇,可反手要取恩人的性命的却也少见。”
“那个卷轴,是你给他的,是吗?”
“你想借卷轴的幻境,取他的命。”
褚亦棠笑着,言语却森寒:“连华,他拿了最要紧的来威胁你,你这样为他卖命,你说你今日若死在这,他肯为你出这个头吗?”
“只怕是平白做了亡魂,到了阎王殿,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连华破绽全卖,他此刻才幡然醒悟,此举陷自身于不义,借着他的手,做了一枚无用的棋子,到死都不得挣脱!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他拿序陵要挟我,拿我全族来要挟我,我不得已……我真的不得已!”
连华失声痛哭,雪白的长尾拖在地上,手死死扣着地面的尘垢,艰涩道: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他会要了我弟弟的命的,我不能连累族长,我不能连累我的族人啊……”
“所以你就背弃了澜聿,向他捅刀,”褚亦棠没了笑意,抬起眼,一手捻着衣袖上的鸢尾暗纹,道:“他选你,是因为看准了你是狐妖,死了也不值什么。”
“你还有软肋,好拿捏,折磨你弟弟,等于是要你死。”
“连华,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心思打在澜聿身上,你死不足惜,可你怎么敢拖着他下水?嗯?”
褚亦棠离座,在他面前蹲下身,就那么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