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巳张开手要芥川龙之介抱,被主动示好的游击队队长僵直片刻,仿照其他人的模样,弯下身,抱起克巳。
小孩子抓住粗壮的麻绳,左右摇晃。没有钱款傍身的他,从大哥哥那接过几枚硬币,小手一洒,齐齐扔进善款箱。
成块的硬币两两三三砸落,撞到桃木制作的条框,发出叮叮哐哐响。
他怀中的孩童鼓动扇贝大小的手掌,在不了解何谓神明,为何参拜的年纪,模仿成人的形象,似模似样地闭目祈祷,也不晓得是在求些什么。
高天原号称有八百万神明在列,神威凛凛,不可侵扰,而尘世照旧忧患不休,他亦是增加忧患的一份子。
世事多艰,民众苦海沉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浑浊的眼球装不下成堆苦难,失聪的耳朵听不见众生悲号。
人们在自身无力解决疑难之时,总会衷心地企盼外物介入,最好能神通广大,援助他们打破混沌的困境。
可纵是终日焚香祭祀的信众,日夜虔诚地祈愿神佛庇佑,能天遂人愿者,总是少之又少。
芥川龙之介揣着克巳,俯视着柔弱的、不堪一击的孩子。
这是个无需启用罗生门,简单伸伸手就能扼死的幼子,是和那个他不耻的女人一样,他蔑视的,该被抹杀的弱者。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弱小的人应当被消灭,由强大者书写规则。
他追逐、尊重、崇拜的太宰先生,自是书写的一类。是横滨黑夜的化身,身体每滴血液都隶属于阴暗面,要留在港口黑手党才能最大限度发挥出那无往不利的才能。
奈何就是这样本应远离人群,高高在上,掌控全局的男人,偏偏视一个手持枪械都不能开枪杀人的废物为朋友。接近执拗、糊涂地留在对方家里,跟着织田作之助一家人,玩一场过家家般滑稽可笑的游戏。
太宰先生每次因那个女人的微小举动绽放笑容,他就禁不住滋生杀意,太宰先生在那个家里的放松与倚赖,似是找到了赖以生存的归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抑制不住拆毁屋子的冲动。
紧促了的呼吸,而后终归停滞。
太宰先生在寻找什么,又在这家人上找到了什么,这件事他由始至终都想不明白。
或许是一叶障目的心,特地叫他不明白。
五个小孩祈福完毕,活蹦乱跳地随爸爸参观神社。
安吾先生在御神木下歇凉,冬季稀疏的叶片疏疏朗朗地挡住暖阳,筛出闪闪发光的碎金。
中原中也在在附近随意闲逛,推开狭隘的屋舍,寻得直通向下的井口。
他扶住帽子,一跃而下,鞋底跟踩到混合着泥泞水与腐枝叶的土壤。抬脚一跺,暴露出古代大型妖兽的尸骨。
没有被朋友任何一个孩子选中的太宰治,深觉自己被孤立。
他转念一想,不正好还有一个孩子没祈福么?他眨眨眼,素来承载着无尽晦涩的鸢眸,刹那间灵动到不可言说的地步,“世初,你会选择我的吧。”
“嗯?”选择什么?世初淳朝太宰老师递过去一个迷惑的眼神。
忽而,她腿弯一轻,是家庭教师在没有打招呼的情况下,单手抱起她。
女生在向后摔的惯性下,张开手臂,环住使自己失去平衡的人脖颈,好使自己不会跌倒。耳边回荡出一声极其轻微的笑。
“世初,我从以前就察觉到,你的耳朵好敏感,稍有动静就会红。”
知道敏感就不要在她耳边说话呀……世初淳捂住左耳,“太宰老师,您信不信您的眼睛更敏感,我一手戳下去,您就会变成独眼龙。”
“不要生气嘛,这不是没有摔倒?我有好好地搂住你的,老师的胸膛你尽管依靠。”
“这福气我认为芥川会比较需要。”
“快许愿吧。”
太宰治有意识地颠了下坐在自己前臂上的女生,“再晚他们就要回来了,这副样子,你也不想被大家看到的吧。”
“天地神明在此,尽管许下你的祈祷,我会耐心倾听的。因自身力量不足而寻求外物庇护,并不可耻。指不定我会好心帮你实现的哦。”
您是神明吗?糊弄过去也是没有用的!世初淳要谴责,可太宰老师决定的事,并非她一人之力能够干涉。不达成他的目的,她的脚就碰不着地。
事已至此,她只能将心思放在祈佑福祉上。
粗糙的绳索攥在掌心,世初淳心中斟酌着言辞。
她本人不信鬼神。人死如烟散,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没有灵魂,没有来世,是解脱,也是终结。要不然过完一世,还有一世,太折磨。
除开中也承载的荒霸吐外,她对神灵持有怀疑。
假若神明真的依存于世,人世间诸般苦难,何故不闻不问?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向存在与否还得打个问号的各路天神们,为她认识的人们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