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很黑,兰成功要司机停了车,他走到后面不远处,拿出手机犹豫了会儿,打通了省局祖副局长的电话,反映听说的省委调研农场改革的事儿,祖副局长说这事还没定,省里要来农场搞调研,沉湖农场肯定是必来的一站,要兰成功做好准备,一是只讲农场内部体制机制问题,二是要搞好内部稳定,把控大局,并再三提醒他沉湖很不平静,一些沉湖干部职工写信到局里反映改革操之过急,无凭无据,还有损公肥私、国有资产流失等问题,虽然省局预料会有这些杂音,但希望仅仅是杂音,而不是确有其事,否则那就糟了!
兰成功不由得头冒冷汗,刚才下车要方便的初衷也忘记了,上车催促司机便走。
兰成功回到沉湖宾馆时,快深夜十一点了,但是宾馆里娱乐室里活动正酣。
沉湖宾馆一共四层,一二楼是客房,四楼是会议室,三楼是几间单独装修的外来领导住房,另外几间向北的房间作为娱乐休息室,娱乐室不对外开放,只供重要的来客和领导住宿时消遣。以前的娱乐室是不安排麻将的,近来“麻风病”席卷江北省全社会,沉湖当然不能免俗。兰成功在沉湖不打麻将,但他不反对打麻将。三楼的四间娱乐室,专门给兰成功留了一间打扑克双升,其他的全是麻将室。
兰成功上得三楼走到开着门的一间门口看了看,是张海平和柯明路以及农场工业科的副科长、食品厂厂长在打麻将,房间里烟雾缭绕,四个人拚斗正激烈,没人发现站在门口的他。
他打开第二间房,是几个小年轻在里面打麻将,旁边还站了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看,几个人没理他,倒是那个女人见他在门口张望,快步前来象防抓赌的一样上来就关上了门,给了他一鼻子浓香。
第三间房是空的。他来到自己专属的扑克活动室前,打开一看里面赫然坐着杨怜香、外省棉花种子公司杨经理和段小龙以及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打扑克。一见兰成功,他们立刻站了起来,兰成功要他们继续,说自己喝多了,要休息。
他回到不远处的房间不到几分钟,服务员送来了一份水果拚盘、一瓶开水。
“向九五在里面还好吧?”服务员是向九五的老婆向红心的嫂子。
“还是那样,也不知道熬到什么时候,只能等着减刑呢。”向五九的老婆一脸的哀怨。
“你那女儿很不错,成绩很好吧,值得好好地培养。”兰成功自己有个女儿,女儿很叛逆,让他很受伤。
“谢谢。”向五九的老婆还想多说两句感谢的话,见杨怜香进来了,点下头出去带上了门。
杨怜香裹着一团香风扭到兰成功身边,细声道:“又喝多了吧?”扶他在沙发上坐下,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
兰成功别头拦开她的手,说没事要她玩去。杨怜香抬头看看兰成功,兰成功很平静地回看着她,说:“今天三楼怎么这么吵。”便闭上眼睛。
杨怜香出去一会儿,楼道里传来人走动和关门下楼的声音,除了张海平他们继续打着麻将,其他房间的活动散场了。
三楼安静下来,兰成功心里却更不平静,从麻垸农场带回的酒意开始发酵、开始翻胃。祖副局长的告诫让他很无奈难受,企业改制和职工闹事这是一对不易化解的矛盾,这些日子他为这事着急焦虑,已经到了影响睡眠和休息的地步,他有点悲哀地发现自己身边并没谁能真心地为他分忧,老百姓纠缠他扯皮时,一些人绕着走,也不出面解围,好象企业改制改革成了他的事,出了问题都是他的问题,谁要他是主要领导?
主要领导,谁把他当主要领导了,一个外省的小小的棉花种子贩子竟成了他沉湖宾馆的座上客,一个宾馆的女经理竟然能直接伸手来摸他的额头?是别人没把自己当回事,还是自己自轻自贱导致的?自己曾经是多么清高、孤芳自赏,有的人请自己吃饭可以不去,请自己打牌可能拒绝,来到沉湖,怎么会这样呢,是环境改变了,还是自己对自我的要求降低了?他有点羞赧汗颜了!通过深刻自省,他发现不是沉湖人把他当成向抗生来尊重他,让他为所欲为,而是自己感受不到监督和约束,便放纵自己、不加检点。
他觉得要有所改变了,要改变自己,要改变周边能够掌控的一切,起码自己不能在沉湖沉沦下去,他是有使命的人!他自己曾经雄心勃勃、理想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