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它贵么?”霍子潇一边说着,一边吻去她的眼泪,“几十块钱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他的吻来到她唇边,有些欣慰地说道:“看来,我的阮阮,终于会哭了?”
他每叫一声阮阮,她心里的裂痕就扩大一圈。
过去,她确实不爱哭。
小时候,每次哭泣,若被父亲看见了,他抄起笤帚杆就打在她头上:不许哭,晦气的东西,再哭打死你!
这种情况在母亲病逝后愈演愈烈。
哭,明明是小孩子的天性,她却渐渐丧失了这种天性。
被父亲打骂时,她不掉眼泪,只会抽噎,压抑得特别狠的时候,整个心肺都要憋炸了。
但是晚上还是会忍不住躲在被子里闷着头流眼泪。
第二天眼睛若肿了,就用冷水不停冲,或者躲着父亲。
那个不到道理的,专横暴躁的男人,连她夜里哭泣过都要管。
因为他是最辛苦的,最委屈的,除了他,所有人都不配哭泣。
每当压抑到心肺快炸时,她就想,我要离开这个家,我要有一个可以放生大哭的地方。
很幸运的,也是很不幸的,父亲在她们成年之前就死了。
他喝醉后倒在路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的,死得很不体面。
程阮带着妹妹去收尸的时候,妹妹哭得梨花带雨,她一滴眼泪都没掉。
父亲对妹妹向来是宽容的,即使厌烦妹妹流眼泪,但至少不会棍棒制止。
失去了暴躁的父亲,程阮的生活平静了许多,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
她肩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也担下了父亲欠下的一屁股债。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高中毕业后,她没有去念大学,直接去打工。
因为长得漂亮,进了夜总会去卖酒,主要是来钱快,说几句好话,喊几声哥,就能把昂贵的酒卖出去,然后拿到提成。
她又不能哭了。
客人最烦服务员哭,觉得晦气。
既然眼泪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渐渐的,好像就不会流了。
是遇到霍子潇后,才重新恢复了这项能力。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被客人冤枉,说她偷了对方的金表,要她用身体偿还。
霍子潇替她揍了那混蛋,摆平了麻烦。
事后他带她去江边散心。
霍子潇看到她咬着嘴唇,对着一江水抽噎,却不落泪,十分惊讶。
他说,“你可以哭出来,这里就我自己,又不会笑你。”
他却不知,她不敢哭,不是怕人笑,是怕挨打。
每一滴眼泪掉下,都会让她下意识头皮连带着一整条脊背发紧,总觉得会有棍棒打下来。
那天她对着霍子潇和一江水,大哭了一场,仿佛流了二十年的眼泪……
霍子潇轻轻吻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地吻,把她唤回了现实。
她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咸涩的液体流进她和他的口腔,但他仍然不停地吻着她。
程阮也终于忍不住哀求他:“子潇,咱俩没结果的,算我求你了,放过我行吗?”
他叹了口气,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下来,人冷静下来,语气也诚恳了许多,“那你想过没有,你当年说走就走,不给我一句交代,你想让我忘了你,可这样只会让我更想你。”
“你现在也算是名利双收,追你的女孩子应该很多,何必在我这蹉跎呢?”
他笑了:“的确,冷静下来想一想,真的放不下么,也未必,就是不甘心。所以我这次回来找你,不是为了纠缠你,算是给咱俩的感情画个句号,我也好往前走。”
他掏心掏肺,诚诚恳恳的样子,终于还是打动了程阮。
“你想怎么画这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