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大门被拍得砰砰响。
青竹把门打开,门口一人灰头土脸,形色凄惶,竟是留守姑苏的小厮谷芽。他衣角处有些焦黑,进门就摔了一跤趴在地上。
青竹把他扶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了,你怎么这么狼狈?如何不在姑苏守着院子,跑来金陵?”
谷芽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太太可在?”
封慧听到动静走出来,见他这般模样,吃了一惊“怎的如此吵闹,可是出什么事了?”
“太太,姑苏老宅被烧了!”谷芽哭道。
封慧愣了一下,颤声道“你说什么?”
“姑苏老宅被烧了!老爷太太走后第二日,那葫芦庙不知怎的着了,周围人家都竹子木头做的院墙,也接二连三烧了起来。官府老爷派了许多官兵救火,仍是烧了一夜。到了早上,整条街都成了瓦砾场,咱们家也没躲过!”说到此处,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
甄栩心中默叹,临走前嘱咐留守的小厮看好灯火,又让他们在院子里备足水,以免火灾。没想到这火并不是从自家宅子里烧起,而是场根本就躲不过去的灾祸。
“娘!”甄栩见封慧身子晃了一下,连忙和良姜把她扶住。“良姜,你快扶母亲进屋。青竹,你去请个大夫。”
听到幼子小大人似的安排,封慧稳住心神,拍了拍他的手,对青竹道:“我没事,不必去找大夫,你去把老爷请回来。”
原来士隐听栩哥儿说起,曾在梦中见英莲在应天府衙出现过,便与甄五去府衙打听。又因此认得了几个读书人,今日便是其中一位书生相邀。
甄栩陪着母亲回到正房,“娘亲,您别难过,姑苏旧宅虽然毁了,咱们好歹已经搬到了金陵,若是迟上两日,可就难说了。”
封慧此时也缓了过来,“我儿说得对,娘就是有些后怕,也不知道咱们那些旧邻都怎么样了。”
封慧虽心中还存着事,却不欲让儿子担忧“栩儿,姑苏旧宅之事你且放下,爹娘自会处理。倒是给你收拾的屋子,一应陈设可有什么短了的?”
“娘向来考虑的细致,哪里就缺了什么呢。”
“不缺便好,你这会子先去吃饭,再逛逛新宅子。往后,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
晚些时候,甄士隐得到消息赶回来,叫谷芽把事情详说一回。
又问他“官府可有说如何处置?”
谷芽道“县官老爷贴了告示,说咱们那条街没个几年清理不完,便让各家人登记了名册,自寻住处。申姜还守在那里,让我先回来报信了。”
封慧道:“孩子,你小小年纪便独自奔波,受苦了。你回来先去看看张妈,儿行千里母担忧,她这几日都念着你。”谷芽应是,便自去见张妈。
封慧和士隐私下叙话,“姑苏宅子一毁,咱们家一半的家资便没了,若不是因着要搬到金陵来,恐怕如今只能去住乡下的小庄子了。只是如今家中现银,买这宅子时便已用完,如今不过只够一个月开销。庄子也许久未送收成,恐怕得暂且变卖书画度日。”
甄士隐道“也只好如此罢了,明日便先去当几样东西,晚些再派人去查看庄子的情况。”
次日,着人打听过裱画廊、书铺、当铺的聚集之处,甄士隐与甄五带着几册古画便往三山街去。
将要出门,听得一声“父亲!”
原来是甄栩已经穿戴齐整,磨着士隐要一同前去。老来得子,士隐原就视若珠宝,如今更是有些溺爱了。见儿子非要出门,只好答应“如此,爹抱着你。”
“儿子自己能走。爹爹放心,我跟紧您。”甄栩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晓得父亲是怕自个儿也走丢了,只得抓住士隐的袖子。
因甄士隐不忍卖掉旧物,两幅古画只是活当,换了五十多两银子。家中用度暂且有了着落,士隐便带着儿子逛起金陵城来。
甄栩第一次见识金陵城的繁华,他原是知道家中变故,琢磨着学那些穿越人士做点小生意。没想到,金陵城沿街店铺种类繁多,“涌和布庄”、“网巾发客”、“鞋靴老店”、“古今字画”,凡是他能想到的,皆无所不有。(注1)
最近的一家茶楼叫品茗斋,这茶楼沿河而建,一楼多有百姓喝茶吃点心,二楼则有读书人清谈品茗,集热闹清雅于一体。
甄栩跟着父亲进了品茗斋,对柜台上方挂着的牌子起了兴趣。这牌子上用黑笔写着大字,有“西湖龙井”、“君山银叶”等各类名品茶叶,还挂着些糕点果子。其中多是梅花糕、如意糕、千层酥类的传统糕点。
看到这千篇一律的甜食品类,甄栩心中一动。自己原就喜爱甜点,中式西式都曾试着做过,何不回家问问母亲,若是能卖了方子给茶馆糕点铺,也能补贴家中用度。
正思量着,忽然被人一撞,差点摔了一跤。甄栩蹙了蹙眉,回头去看,原来是个黝黑壮实的大汉。
“来两份如意糕,一份花生酥,再来壶上号的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