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善抬起了眼睛,扫了他们一眼,随意地说了一句:
“先进去说罢,外头怪冷的。”
说罢就抬脚往里头进。
他清冷的气质,本身就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在,所以即便是温柔随和的语气,李贞也不自觉地给他让开了一条道来,侧身让他进去了。
殿内的中间燃着一个巨大的炭盆,没有烟,红彤彤的,四个人去了外头的披风,围成了一个圈,面对着炭盆坐着,除了衣着,似乎没有了什么尊卑顺序。
只是普通人家的四个兄弟罢了。
李善伸出了手,在火光的上方烤了一下,垂着眉眼说:
“自从大哥去世之后,父皇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他顿了顿,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愁雾和伤感,又接着温和款款地说:
“他开始考虑自己身后的事情,担心大唐的未来,担心我不能胜任……有时候急了,也会将我骂的狗血淋头。”
火光中,越王李贞歪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不服气地挑了一下眉,嘀咕道:
“父皇还真是……他既然担心,为何不换个让他信服的。他不一向都是用人不疑的么?”
“八哥……别说了。”纪王李慎连忙提醒他。
李善没有抬眼睛,接着说:
“换谁他能不担心呢?……这么大的事情,换谁他都不会放心的,毕竟我们每一个都不如父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是无人会反驳的,他们兄弟之间,谁做了太子,其余或许都会有不服气的。
但是面对皇帝的功绩,他们望尘莫及,没有人敢说,自己做皇帝一定会比他更好。
“一人或许不能比父皇之万一,咱们几个兄弟一起,总会好一些。”太子李善的脸,在火光中映了红,平静的眉眼像是俯视人间的雕像,说:
“我知道,凭文武才华,我并不出挑,年纪又小,做太子确实不太能服众,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坚信我可以做得好,那便是绝不会妒贤嫉能,铲除异己。”
他扫了一眼他们,眼神从几个兄弟的脸上慢慢的划过,诚恳地说:
“但凡是为了大唐好,不管是权势地位、还是施展抱负的机会,我绝不会吝啬。希望几位能真心助我。”
吴王李恪的眼睛中闪着光亮,似乎在激烈的想着什么。
旁边的李慎出声说道:
“太子……父皇知道你这么想么?父皇百年之后,他定然会指定辅政大臣,他自有自己相信的臣工,恐怕不能让你重用我们。”
他的神情很是担忧,又说:
“再说了,你要找,也应该找四哥,你们一母同胞,总比我们亲近些。”
李善听闻,笑了笑说:
“纪王这是不信我了,父皇之所以将你们召回来,便是为了此事。我一向孝顺听话,若是他不愿意我做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再说……重用四哥,那真是玩笑话了,他跟大哥争得你死我活的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说实话,虽然是同胞血脉,但是我不信他。”
吴王恪这个时候直接问道:
“那你信任我们?”
李善看着他,真诚地说道:
“说实话,现在还谈不上信,我认为信任也是需要培养的,在事儿上见真章。我现在信的,是三位肯定都有一颗为了大唐出力的心。只要这个目的一致,小事,我可以不计较。”
越王李贞笑了笑,挑眉说道:
“太子……你说这个话,我相信你是真诚的,可惜你将事情看到太简单了,小事?何为小事呢?今日说错了一句话,可以是小事口误,也可以要人命不是么?”
太子李善想了想,认真地回道:
“我不会的。”
李贞笑容更大了些,又歪了另外一边身子,问:
“太子殿下,可曾有感觉到危险,害怕的时候?”
李善又沉默了一会儿,诚恳地应道:
“不曾。”
他的确不曾,他伤心过,难过过,甚至是恨过怨过,唯独没有感到害怕过。
越王李贞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小了,说: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再平和宽容的人,当他感觉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拔刀相向。你当为何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多疑狠毒?
不是他们天性便是如此,而是处在那孤家寡人的高位上,一眼望过去全是敌人,因为害怕被谋反、被夺位、被杀身死。所以选择杀妻杀子,杀忠臣,动不动就夷人三族,灭九族。”
李贞看着太子李善,脸上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最真诚的表情,说:
“不是我不信任你,我不信任的是人性。即便是如父皇这般,胸怀宽广、君臣一心的,杀五哥的时候也没有手软。”
他伸手划拉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