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在笑的，语气好像也没问题。出于敏锐的嗅觉，伊洛丝还是察觉出某种不协调。
不协调就不协调。
这两天的相处加上过去的模糊印象，库洛洛的日常行为根本没有章法。真要琢磨只会累着自己。
伊洛丝很快做了取舍，放弃细究。她的指端落在他掌心，轻飘飘的，像是安抚。她笑起来，柔声道：“下次，我给你带一本书。你会喜欢的。我想听你的意见。”
“……好。”
她还是没说，他是手段，还是目的。
但，也许是最后一句话带来的错觉，此时清淡的碰触，好像比刚才握着的手真实点。
库洛洛的余光扫过碍事的人，眼睛反而微微一亮，“择日不如……”
他的话被机械的恼人嗡鸣声打断。
伊洛丝微微挑起眉梢，第一反应是扭头查看天色，却只看见玻璃上室内场景的清晰投影。
“怎么了？”侠客问。
“……”盘算了一秒，她掏出还在震动的手机，踩上鞋起身。对沙发上的两人眨眼笑，作出‘sayonara’的口型，边朝外走边掀盖按下接听。
“伊路。”
一区的基站新建不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晚信号并不好。伊洛丝从杂音里辨别着那头的环境音，最突兀的是水声。
“你在…洗澡？”
屋里两人耳朵竖着。接了噤声的暗示，都没跟上去。后面的话被挡在关门声之外。侠客和库洛洛对视一眼，后者干脆利落地朝沙发靠背一瘫，滑滑梯似的倒下去。
沉默的原因各有不同。
“她的通讯器似乎是内置天线。”“你说她是不是又在耍我？”
“……”“……”
库洛洛很想踹过去一脚，但不确定这时候自己能不能控制好力度。出于团长对团队组织纪律的的顾虑，他淡睨侠客，只吐出两字，“别装。”
侠客只是笑了笑。因伊洛丝嘴里的名字，他脑海里恍过很多场景。结合她的言行，前后许多不相干的碎片迅速连成一条线。
比起不成气候的库洛洛……显然是阴影里的操作系更值得在意吧。
在切实叼住猎物后颈前，野兽都是有耐心的。
侠客权衡片刻，或许夹带着对多年兄弟情的轸恤，还是回应了。他笑吟吟地问库洛洛：“你在说谎的时候，还是你自己吗？”
“……”库洛洛没说话，屈指抵在太阳穴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说谎的你当然还是你。”侠客没等他了，伸出食指比划，“手段可以是假意，只要目的是真心，就是一片真心。”
“所以你也觉得她在演。”库洛洛眯起眼睛。
“……”侠客感觉额头上青筋一跳，忽有无名的火气钻出来，言辞也直白得多，“我是说不重要。你就这么见不得她开开心心游刃有余？你都把她当众气哭了。”
这话出口，侠客自己先愣了。
第一反应是从没想到库洛洛的我行我素这么气人。下一瞬他就被自己突飞猛进的共情能力惊讶到。
“是飞坦气的。我道歉了，她已经不气了。”库洛洛坐直了些，抿了抿唇，眼帘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清亮的声音似乎波澜不惊，又带点委屈，“刚才她都不听我把话…”
“我们可以下楼吃饭了吗？！”窝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打断了库洛洛。
“……说完。”
……
伊路米没在洗澡。浴室封闭性强，信号不好，还有水汽，并不适合通话。比起立刻否认，他更在意问题背后的动机。
“你想听我洗澡？”几条绯昭和顺着指尖蹭上来争抢饲料。伊路米收回手，带出的水滴滑回池里，溅起破碎的月光。他的薄唇动了动，声音轻缓地像呢喃，“姐姐。”
“……”伊洛丝脚步一顿，不知是因为这个…不陌生的叫法，还是那个奇怪的问题，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半晌才缓过来继续走。
她没正面回应，“…那你在干嘛？”
他盯着池中晃动的暗红影子，站起身。似乎越来越喜欢这个称呼，“姐姐物证鉴定课学的不错，现在是学以致用的时候。”
“……”其实并不难知道。‘洗澡’只是脱口而出的猜测，她说完就觉得荒谬，应该更像玩笑。被他这样问，伊洛丝也开始怀疑潜意识到底有没有参与这次‘脱口而出’……不。又被带偏了。
他今天不出任务。但听嘈杂的风声，人在室外。
“你比我还喜欢它们。”她颇为感慨，“为什么？”
“漂亮。”红纹最干净明亮的那条，一如既往游得最快，总喜欢沿着池壁的弧度打转。伊路米投完余下的鳌虾，它又甩着尾巴游了回来，漪澜泛泛，像含着水雾的眼睛，“听话。还会饿。”
“…我的乖，你听起来很容易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