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累月,他逐渐明白,是自己造成了阿母所有的不幸,自厌糅杂自卑悄然滋长。
母亲越来越疯,说话颠三倒四,整日浑浑噩噩,下人看轻她,开始议论她与当朝宰相的往事。
王檀安碰巧撞见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并非自己的过错,所以当晚母亲再次无故发疯,拿藤条抽他时——
王檀安抬手握住了藤条,死死盯着母亲的双眼,眸子黑沉透不出一点光,“阿母,明明对您无心却因权势不肯放手的是阿父;娶了您后宠妾灭妻的是阿父;把你我囚禁在此地的也是阿父!你真正该恨的人不是我,是阿父!”
他突然靠近母亲,唇色嫣红若艳鬼,带着蛊惑,“阿母,你杀了阿父吧。”
母亲吓得手中藤条跌落在地,她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望着自己的孩子,“他可是你的父亲啊!”
王檀安不屑地笑,“那又如何?阿母,我两个联手,杀了阿父吧。”
一向脾气暴虐的母亲落荒而逃,大骂他是罔顾人伦的怪物,命人把他锁在柴房,不要给他饭吃。
王檀安在柴房中饿了三天。
因为长得极像母亲且生来性格阴沉,他不得父亲疼爱;母亲又一颗心扑在父亲身上,因孕后容颜疲累而憎恶生子,对他非打即骂。
王檀安最常做的事,便是待在自己屋中,静静地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很少与人交流,人伦温情,从未感受过。
不知是否因为如此,他性格寡情冷漠,不通人伦,不懂纲常。
望着房顶上的蜘蛛网,他蜷缩在柴房的角落,既不能理解母亲的愤怒,也不能共情父亲对表妹的偏爱和对自己的厌恶。
他发现,自己很难感知到别人的心绪。
此刻,他已经被饿了三天,奄奄一息,意识渐渐模糊,却也没有半分恐惧。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肚子开始抽痛,呼吸也变得艰难,北风如利刃携着寒意破窗侵袭儿而来,冻得他瑟瑟发抖,被虐打的伤口隐隐作痛。
窗外月光凄寒,薄雪惺忪落下,院中绿梅冷幽香气透过窗户袭来。
王檀安无力地滑到在地上,缓缓闭上双眼等死。
他对活着没有渴望,对死亡亦无畏惧,只觉得自己始终游离在尘世之外,冷眼望着疯癫的阿母,无情的阿父,可怜的自己。
神祇在上,佛光普照。
然而他却要饥寒交迫而死,可见这世间所谓神灵皆为虚妄。
寒光映月,剑刃皎洁,窗户被人从外一剑劈开。
王檀安艰难地睁开双眼——
小姑娘裹着银白底斗笠羽缎披风,狐狸毛的斗笠将小脸裹得紧紧的,一双极有灵气的杏眼饱含担忧地望着他,眉间朱砂痣鲜红,让她看起来像悲天悯人的神女。
温热的斗篷盖在他身上,小姑娘力气很大,踹开柴房大门,趁着门口抱着他从院子的后门偷偷溜走了。
“我爬墙头盯了三天,总算被我逮到机会把你偷出来喽!”那声音狡黠自得。
王檀安紧紧盯着她眉间那嫣红小痣,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却贪恋久违的温暖,贪婪地依附她怀中鲜活的暖意。
他将自己放逐于黑暗,可却有一人用剑斩灭芜杂,带他望尽人间美景,予他光明与血肉。
后来,他的神女离开后,每逢四月初八佛诞日,王檀安都会去古刹鸡鸣寺,三步一跪拜上九十九层阶梯,虔诚地上香乞求佛祖保佑。
尚未圆寂住持知道他的过往。
小姑娘偷偷离开那日,一向眉眼清冷的少年光着脚,慌乱地在下山台阶上奔跑,脚滑跌到后,无力地在地上爬。
边爬边哭,最终浑身脱力至晕倒。
主持笑着问他,“求那小姑娘早日回来找你吗?”
王檀安望着佛像前缭绕香雾,眉目间无怨无恨,“求她百事皆顺意,万难不加身。”
“大人?”随从的呼唤将王檀安从回忆中扯出,他握紧手心梅瓣,厉声道,“传不令堂堂主!”
不令堂是王家遍布天下的暗装,负责收集情报,是王家耳目,总舵便在建康。
堂主很快就到了,恭敬跪下。
“伊且去趟陇西,替本相查一个人,此人名唤李静姝。”王檀安将腰间玉佩递给堂主,“此乃王氏家主信物,可调动陇西留存的所有王家势力,助伊探查。”
而李静姝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王檀安怀疑。
她忙了一上午,晌午随意凑合几口饭,又要和上门来的工匠商量棺材的材质规格,刚歇息会儿,下人又来询问她接待来宾的宴会事宜,忙得眼前发黑。
晚上终于歇下,她命婢女点了自己调制的安神香,闻着那檀木混合梅香的味道,这才缓缓入睡。
婢女燃香时悄悄感慨,“夫人这香不知怎么调的,真好闻。”
李静姝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