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复仇(二)
楚天河没有下得了手,不是不为绿玉儿的死痛惜,而是,他不忍一个老人,一个虚弱的老人死在他的剑下。那一刻,他眼中的李大人不是朝堂上那个颐指气使,迂腐自负,草菅人命的李大人,而是一个虚弱、悲伤、毫无还手之力的老人。这样的李大人他楚天河是不会伤害的。况且,李尚说的没错,他只不过是一个愚忠的人,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应该是那个当朝太子的放浪不羁。
于是,楚天河放弃了李尚,朝太子府而去——
……
太子穆宏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众位娇妾都没有像往常那样来迎接他。世态炎凉,谁知道他这个太子还有几日的当头?更何况他平日里并没有真心对待她们。他并不在意,只是心中苦笑自己的处境。
婢女来报,太子妃病了。
穆宏来到太子妃的寝室,满屋子的菊花,大都还都是叶子,唯有前窗的小几上零星开数朵细瘦的雏菊。花开四季的翠玉屏风半隔着锦帐,太子穆宏慢慢逡巡,脚步轻轻,婢女垂首默默后退,他轻轻撩起烟罗纱幔的锦帐,拨开这层朦胧,他看见太子妃柳湘伊憔悴而苍白的睡在花团锦簇的锦被里,头枕着鸳鸯绣枕,乌黑的发丝散在上面,像细细的水墨的线条。越发的显出她的面色白皙,白皙的似乎有些透明,她的唇是微微的青紫,闭起的眼睛周围也泛着微微的暗青。
穆宏悄然坐在床榻边上,默默望着她,心里庆幸她是睡着的。他实在不愿更不敢面对她。望着柳湘伊的脸,忽然记起他们曾有过的青涩时光,那时候,她那么活泼、红润,脸上洋溢欢快的伶俐。这张脸如今有些陌生,好像很久都不曾见过似的。只有上一次,她再去行宫前跟自己使性子,那哀绝的样子,但那哀绝的神情已经不甚清晰,只是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在她的两眉之间还贴着明晃晃的金殿。
此时的她好像睡得并不安稳,微微蹙着眉头,淡淡的睫毛也微的抖动着,也许,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愿睁开眼睛看到她曾经久盼,此刻却在近前的太子。太子静坐在那里,就那样听着她的呼吸,心中怜惜又哀怨,一遍遍说“对不起”
缥缈的熏香由锦帐边的金蟾炉内袅袅而入,迷离了太子心头的忧伤,他抬手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突然,她咳嗽起来,虽然是很没有气力地咳嗽,却也将她的身体掀动起来,穆宏慌忙去抚她的胸口,她依旧不睁眼,泪水却从紧闭的眼帘下流淌出来,一会就沾湿一片,也沾湿了腮边的几绺青丝,使它们更亲近的帖在她的腮边,遮挡住半边玉面。穆宏轻轻为她拨开乱发,她听到她不均匀的呼吸。
“太子妃娘娘!太子来看您了——”不知何时,她的贴身婢女凑过来了,轻轻地说了一句,竟有点哽咽。
太子妃似乎没听见,却慢慢将身子侧过去。太子知道:她在恨自己,不愿见他,于是他像婢女摆了摆手,慢慢退出来,又轻轻为她将幔帐放下——就在那一刻,他瞥见她头上挂着的一个精美的卷轴——一副美人守桑图。那一瞥间幽怨的眼神好像是替她的表达。
太子退出太子妃的寝室,就有小厮来报:新任中书侍郎,殿前右统领楚天河来访。太子一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好!让他在中堂客厅候着。沏上好茶,让他慢慢饮着。”
随即太子又吩咐为自己沐浴更衣。他要好好会会这位朝中的“红人”,情场的对手。
楚天河在客厅里品着茶,慢慢的欣赏轩窗外夜幕降临的影子,细数天上渐渐明亮的星斗。他有的是耐心,在今天和明天之间。
穆宏太子更衣已毕,慢慢朝中堂踱来。厚底的黑绒皂靴,月白色斜襟绸缎宽袖,领襟袖口,宝蓝色的滚边绣的是卷云,腰间束着宝蓝色的龙鳞锦带,下垂一枚翠色玉佩,随着步态盈盈晃动,太子手执象牙骨的扇子,正在腕间耍着圆弧,两肩微动,下颚微抬;薄唇紧闭,凤目稍睨,玉面微霜;发髻半挽,皮弁嵌珠。满面装扮着傲气,一身裹挟着傲骨。真是贵气风华,风雅逼人。
太子缓缓移步中堂,暗暗打量楚天河:见他气定神闲地品茗着玉瓯里的清茶,这位白衣雅士今儿却著了一身皂色,长发披覆,这满身的青黑,围绕着他一轮朗月一样的脸。虽然剑眉上镌着忧郁,明额前罥着忧伤,清泉一样的眸子蓄着深深的愁苦,玉山一样的鼻子挺着坚韧的愤世嫉俗,傍晚灯光斜照里,他的唇线如同雕刻,他却比金殿上的那个武士更具有摄人心魄的感染力,太子不由得一下子对他倾了心,此刻,他们同样是孤独的。
一黑一白两人对做坐,没有寒暄。
“茶如何?”
“很好!就是淡了些。味道浅了。”
“那么,饮酒如何?就着今儿月色?”
“不,还是茶令人清醒,你我还是在清醒中对话好些。”
“那好吧!我们开门见山。”
“我是为绿玉儿而来的”
“对不起 !是我让你失去了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