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打算收留一个小女孩?”
萩原研二降下车窗,随性地将嘴边的短烟往外抛出。
他单手转控着车盘,看着前方路况,另一手拿起电话,肆意大笑着打趣自己的友人。
“哈哈哈哈哈,怎么?你要做未婚男爸爸?”
车掉头,驶进加油站的车道。
“好了,我要到加油站了,先挂了。”
苦命的丹麦王子曾说过:既有肉身,就主动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千般惊扰。
最烦就是去加油站等车注油,大热天,车内的空调系统蒸发器和气道极易滋生细菌,冷气中掺杂着一股霉味。
萩原研二甩门下车,高温下,加油站混合着烧焦的橡胶味、劣质的塑胶味、树脂焦糊味,汽油燃烧后的废弃味让他更加烦躁不适。
漫长磨人的等待过程中,他的黑皮鞋节奏躁乱地踏着,他紧盯着加油站中所有鸡皮蒜毛的事。绿色垃圾桶,单调的自动售货机,密密麻麻的蚂蚁在沥青路面上被热得晕头转向地徘徊。
加油的员工还蠢钝地将笨重的油枪戳怼花他新买的车,近看下还被砸捶出了一个小坑,简直是撮盐入火,火上浇油!
他不禁厉色道 :“不用说了,赔偿吧。”
“真的抱歉,真的抱歉,我….我一个月也只领一点点薪水,没….没有多余的了,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这个女员工羞愧地脸都涨红了,战战兢兢地低泣着,窘迫地一直鞠躬来来回回地道歉,朴实的黄黑面孔满是大汗。
萩原研二见此又不忍多加斥责这个小姑娘,却又如鲠在喉,无语凝噎。
他新买的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因为她工作走神,一时疏忽被砸了个洞。
“小姑娘,没关系,让你老板赔偿。”
一道女声从旁侧悠然响起,女人的红裙逆着风飘曳,她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转了出来。
“用人单位的工作人员因执行工作任务造成他人损害的,由用人单位承担侵权责任。”
在这个炎炎夏暑,她潇逸得若从海上来,浪声满袖,携着清凉爽快的水汽。
又如一碗解渴消暑的冰果子,缓和了他心头难消的燥热。
最终,老板还是赔偿了三千油卡,两千现金,萩原研二拿到了他应得的赔偿。
他喊住了她,爽朗地由衷笑道:“谢谢你,我请你吃饭?”
萩原研二这时才注意到,她走路有点不稳,摇晃着,步伐虚浮。离近时,能很明显闻到她身上萦绕着纯正的干邑酒香,辛辣的肉桂和坚果的果香。
眼眸飘忽,她神秘地低语着:“计时哦,超时不候。”
“保不准,时间就会倒退2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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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随口道:“去吃拉面吧。”
萩原研二很讶异,在日本文化中拉面属于快餐文化,吃拉面就属于会被认为更像男人应该做的事情。大众普遍的刻板印象下,大家都认为“那里是属于男人的地方”。
但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洒脱地笑回:“好,救命恩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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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面店那印着屋号的棉布覆帘面,布缝间透出桔黄色的暖光,两人一前一后地撩开暖帘。
雪松木的吧台,混凝土吊灯,滚滚的煮水声,客人的喃喃细语。
当然,前提是忽略那些西服上班族们如芒刺背的注目礼。
在这个极其讲求“同质化”的日本社会,同调压力异常之高。同质化严重就意味着人们对事物看法的刻板化非常严重。
枷锁,模版,偏见。风虽大,但却好似都绕过她的灵魂。
她眼里只有面色润白,汤汁清淡味鲜的拉面,薄薄浅浅的油花上浮现出女人闲适从容的面庞。
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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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阴转为昏,昏凝为黑,终是黑得浓厚成一块。
天上飘起了牛毛细雨,在他们周遭周罩上一层极淡的,潮湿而又流动的水雾,丝丝缕缕,似有似无。
他们没有撑伞,任由细雨拂湿双肩,并行在马路上。
雨雾便也逐渐浓重,那样的深,那样的浓,像流动的浆液,黏黏糊糊地贴合上肌理。
这场雨渐行渐大,研二手中那一把伞骨脆弱的阳伞,伞面被风整个掀翻过来,伞骨随之脆声断折开。
毫无征兆地,雨滂霈而降,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快感劈了进来,贯穿全身。冷雾、雨水,都沁入了她的躯体。
北川倒在寿苏吉墙板上,吊带紧抵着冰冷的墙板。狂野的念头下他们在暴雨中热吻着,他仍将她往墙上推,他们似乎是双双跌入另一个昏昏然的世界中,凉的凉,烫的烫,野火直燃上身来。
随暴雨高歌,趁夜色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