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微小而尖锐的刺痛感迅速攀上了脊背,这固然有几分源于被直接道破了心思和倾向的惊讶,但更多的却是瞬间掠过脑海的不好预感——假设蓝染这令人费解的话不是为了回避她的提问而在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么,他的意思到底是……
“如果你对他怀抱着明确的同情,那我就绝对不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
同情……?
纵使上一刻还在苦苦思索问答间的联系,蓝染话音落下的此刻,歌代的反应神速而标准,像应激一般,像捕捉到关键词后即刻启动的程序一般,“你觉得……我在同情他?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流露出对他的憎恨,还是因为我之前对他的一切解读听上去都像在替他辩解?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完全是对我的误会!”
非常有气势地掷下一段话后,歌代随即感受到了不远处行人投来的惊奇视线,她稍微压低了音量,但接续的话语没有丝毫延迟。
“我不恨东海林……我决不允许自己去憎恨谁。因为纵然对伤害过自己的人抱有负面情绪是人之常情,但我从这段经历中学到的却是暴力会衍生出新的暴力,仇恨招致的也不过是新的仇恨!”
——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话的我,究竟是过于天真,还是过于虚伪?
她抬眸仰视,眼眶中依稀有光华闪烁,“比起用自身的情感和欲求去延续那永不终止的报复,我宁愿就此斩断悲剧的连锁。”
蓝染审视的眼神有如实质地落在她的脸庞上,仿佛能够看透她的所思所想。而沐浴在这种目光中的她,不仅毫不畏惧,反而被鼓舞着,像是想要通过更诚恳的言语、更真挚的神色来——
表达/掩盖真实的自己。
“我不是出于同情在为东海林说话,只是想要尽可能地探明他的犯案背景和心路历程而已……这种程度的探究就会被视作‘同情’吗?”她飞快地眨了眨眼,残余的光华散作细小的水珠濡湿了睫羽,“太不合理了、太奇怪了……”
加害者的罪过、罪有应得与他过去的遭遇和由此激起的想法这两者之间绝不应该是非此即彼、相互背离的关系。
“因为一般人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啊。”理所当然的语气,蓝染仿佛在述说无需验证的真理。
因为人性往往是保守的,没有必要去做的事就不会去做,没有必要去冒的风险就不会去冒。
“单纯地把犯人视作难以理解、亦无需理解的怪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单纯地憎恨着犯人,坚信他必定会受到严厉的惩处,然后抛之脑后,迈步向前,才是最为轻松的做法。”
他注视着歌代,沉静的目光在询问:你不这样认为吗?
平坦的道路清晰地展现在脚下时,为什么偏要踏入另一条崎岖的道路呢?
“但是,”歌代目不转睛地回视着他,“那样的话,今后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若是着眼于未来,止于事实的表面便远远不够,真相并不是终点;实际上,永远都不会有终点。
柔和的日光仿若被她吸引,在她的身上流连不去,映照着她秀美白皙的容颜,如纯白之花般纤尘不染。
“普通人那样想,我可以理解。但有能力、有责任制止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的死神也那样想的话,就太懈怠了。”
明明是过于严格、极易冒犯别人的话语,听在耳中只觉舒缓、柔软,只因说话之人眼中已不自觉流露出了怜悯——即使她曾坚决否认同情的存在。
“既然如此……”蓝染移开了目光,双手抄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再次迈出了脚步,“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跟我走吧,祈。”
*
深邃的黑暗中亮起了几点摇曳的烛光,冷淡的表情,华贵的服饰,森然的武器……所有的一切都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中明明灭灭,异常清晰的唯有刺穿寂静的人声。
“你们说美月?唔……”
“……”
“啊啊,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来着……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抱歉,我记不起来了。”
“……”
“你就为了这个报复我?还搞出了一堆麻烦事?流魂街的平民可真够难缠啊。”
“……”
“让我告诉你一个道理吧——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无论是你姐姐,还是我妹妹……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存在。”
“……”
“我个人对你其实一点兴趣都没有。话虽如此,但大部分家族成员都很生气哦。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和他们好好相处吧。”
“东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