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安稳的表情仿佛在宣称——他才是那个高高在上、手握审判之锤的人,在现世这个浸满了鲜血和眼泪的刑场中,唯有他能够裁决命运……
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只是一个杀人犯而已……
不是吗?
即使描绘出了详尽的计划,人心的迷雾仍然无法驱散。透过雾气看见的究竟是真实,还是错觉?愈是思考,愈是困惑;愈是证明,愈是迷失。
尽管如此,不,应该说正因如此,歌代没有以“疑点已然足够”为借口结束这场对峙——那样的话,对她来说等同于认输,而是再一次指出了东海林的疏漏之处,正如他期待的那样。
“你那些关于‘救人’的虚伪话语,我一个字都没有相信过……真正倾尽全力拯救了其他人的究竟是谁,只要看一眼在场的人就能明白。”
歌代向着同学聚集的位置别过了脸,“作为领队,你带领4组同学,即12个人,长泽前辈和原田前辈则各自负责3组,加起来是18个人。而现在还活着的13人中……”
她抬手向人群中指了指,校服宽大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曾经狭长的伤痕已被回道愈合,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安藤,宇贺神,只有你们两人是原本跟随东海林的。”被点名的两个男生愣住了,生还的同伴中似乎的确少有和他们同属一大组的,但是他们从未琢磨过这背后的意义,只是单纯地将之归纳为运气……
从危险的袭击中捡回一命的人非常幸运,因为运气稍有欠缺的同伴已再也不会醒来,而自己或许差一点点就会成为那无法醒来的人中的一员。
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的学生们为了压抑心中难以消除的恐惧和悲伤已用尽全力,在悲惨的事实甚至未被完全接受的此时,任谁也不会有余力去辨认幸存者原来的所属,任谁也不会去研究其中的含义,而且,又有谁会把全班同学的分组都一一记下呢?
“我,乱菊,荻堂……共6人跟随长泽前辈;美绪……共5人跟随原田前辈。”
歌代一一说明了剩下的同学本来的分组情况,得到同伴的确认后,她回身面向东海林,“这个比例不觉得有点奇怪吗?三位前辈中最强的你,不应该只有这点实力吧?除非……”
“你根本就没有打算保护任何人。再者,使用‘饵’的人确实是你的话,你所在的区域本就会聚集更多的虚。”
所以,才会出现更多的伤亡。
“原来……是这样……”安藤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若非旁人眼疾手快地搀扶着,恐怕会在理解了歌代话中真意的瞬间便跪倒在地——他才反应过来,远远早于被虚群围困、在被分配到东海林那组时,自己已抽中了下下签。
明明虚群已被尽数剿杀,身边更有可靠的救援,此刻,安藤心中的惊恐和后怕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甚。他竟然在几乎必死的陷阱中存活了下来……不,他真的活下来了吗?眼前的一切该不会都是假的吧?被人及时救下什么的其实都是自己死前的幻觉吧……
在几近崩溃的安藤的前方,是本应成为学生依靠的东海林。黑发死神并没有向安藤投去哪怕一瞥,虽然是由他负责教导的学生,他却连掩饰自己冷漠的伪装都不愿披上。映入他眼眸中的,只有揭发了他的少女。
“真了不起。”东海林重复了他曾说过的话语,“没有意义的巧合和不幸每天都在上演,虽然如此,但是谁若能为它们赋予意义,谁就能够笑到最后。”
他微微一笑,真诚地说道,“你大可尽情笑出声哦,歌代祈。”
歌代原以为自己一直等待着的就是东海林承认罪行的一刻,但当他终于轻易地把这句富有暗示性的话语说出时,她却既不感到激动,也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什么感觉也没有,或者说,惊讶于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歌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当然,她更不可能像东海林说的那样笑出来。
幸好,一道沉稳的嗓音打破了沉默的现状,“我可以把这当作你认罪的自白吗,东海林拓真。”
并没有摆出战斗的姿态,五番队队长蓝染惣右介只是站在原地,认真地询问道。
这样已经足够了。
因骇人听闻的事件而升起的寒意仿佛在蓝染开口的瞬间即被驱除干净,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安心。
而令众人不安的罪魁祸首却一如既往地打破了他们的想象,并没有做出“痛哭流涕地认罪兼忏悔、然后心甘情愿被带走”的经典反应——
东海林微微侧头,“认罪?自白?嗯,我承认,我的确使用了‘饵’,对于一年生来说,这种锻炼大概过于激进,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杀人?”
他注视着沉默不语的歌代,仿佛要激怒她般,用坚决的语气说道:“我的刀刃上,没有沾染一丝鲜血。”
原来如此……你想说的是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