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子相撞。
陈蓉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夫人?
温念抱着一个木箱坐在坛中,胸部以下都泡在水中,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两边,脸色苍白得吓人,脖间有红色的掐痕,目光却在惊诧后又变得温柔有神。
“陈蓉,我想离开江家,你放我走吧。”
陈蓉猛回头环望四周,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确认无人后弯下腰压低声音,“夫人,家主派了人在寻你,门也有人看着,你要如何出去?”
温念冷得身体打颤,但声音还很平稳,“以江河的脾性,夜深了还找不到我定会着急,届时会派更多人来寻我。我约的人会混在其中将我带出去。”
看陈蓉抿唇不语,温念将木箱打开,箱子里是满满的金银锭,她抓了一把放到陈蓉手中,“陈蓉,求求你,放我走吧。”
温念笑得有些腼腆,“我答应过一个人要给他自由,原本只想着让他一人自由便好,但他希望我们两人一起。我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一时慌张,藏得很拙劣。”
温念原本和人约的是夜里悄悄逃走,无奈江河突然气势汹汹来找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她勾走了含忱的魂,又动手要掐死她。
原定的计划只能提前,她也因此才如此狼狈。
陈蓉没有回话,她紧紧攥着温念塞来的金银锭。因为攥得太紧,掌心中金银块的冰冷逐渐被热意驱逐。
她又慢慢卸下了力气,缓缓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那双干瘦的双手抚在温念散发着热气的脑袋上,直直往下按去。
水漫过口鼻,温念开始扑腾。陈蓉这段时日太过劳累,她压得很辛苦,胳膊发酸发痛,甚至开始颤抖,但她依然在坚持。
谁让她是一位好母亲呢?
渐渐地,手下的人不再挣扎了,陈蓉松开手,看着水坛中漂浮的黑发——它们缭乱地缠绕在一起。
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因为还要将尸体抬走,没有那个功夫流泪。
她甚至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这是上天眷顾她这个可怜的母亲,赐予她的福报。
只需要狠心一次,人生竟就能变得如此轻松。
*
熊忠看到柳树旁陈蓉留下的自白信,和她挂在树梢上晃荡的尸体,连欢喜的泪水也滴不下来。
无数个日夜里,他一直盼着这一天,念着这一日。可当此时此刻终于到来时,他却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
熊忠解开结界,放走了所有人,但并没有人敢靠近,除了那个直愣愣的傻姑娘。
卫水苏将陈蓉的尸体轻轻放下来,然后看向熊忠,“熊大叔,你是妖?”
“我那年还只是一只小妖。受伤后难以维持人形,不曾想却被夫人救了,后来又由主人照顾。他们是这世上的一对好人,可却不得善终。”熊忠的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地方。
“我花了很多年,才让自己从妖变成人,慢慢寻找杀害温念的真凶。”
陈管家的事她是明白了,但卫水苏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那柳郎君后来到底是去了何方?”
“他从未离开过,一直就在这里。”熊忠的目光飘得越来越远。
“在哪里?”
“一直就在这里。”熊忠静静地看向那棵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