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惕的造型震撼地立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引泉就见怪不怪地先冲上去把四面洞开的窗牖关起来,“大人明明身子不好,怎么还把窗户打开?要是咳起来可怎么办?”
这话很有道理,时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被面前的两个俗人扰了雅兴,李知惕自觉今日是做不成山中高士了。他放下手中的《南华真经》,示意身边一个时清没见过的做道童打扮的小厮上前来为他更衣。
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外两个空间。
时清百无聊赖地盯着这扇云母屏风,刚分辨出来上面画的是周公辅成王的故事,就见引泉亲自在屋里生起火,燃上上好的无烟银碳。
她忍不住朝火炉旁凑了凑,趁着引泉转身的功夫伸出双手放在跳跃的火苗上面,感受了一会儿灼人的温暖。紧接着,又呆头鹅一样看着引泉拿过香炉,熟练地打了一个香篆。
袅袅的轻烟从错金竹节博山炉里升起,“二苏旧局”的香气混着瓜果的清香又充盈在了房间里。一切都被调整到最舒适的状态。
李知惕姗姗从屏风后折转回来,轻裘缓带,烨然若神人。
他伸手接过引泉呈上的五彩寿纹捧蝠碗,慢吞吞揭开盖子,一看就厌烦地皱起眉。
“怎么又是这些苦药?”
“太夫人说了按照大夫的嘱咐您还得再吃一个疗程。”
“麻烦!不过是呛了风偶然咳嗽几声,何需如此小题大做?”
如此说着,他到底还是一仰头把药喝了个干净。
包装简陋的糖水蒸梨被适时递上,“大人,阮姑娘有心了,特意给您送来冰糖雪梨,这东西最是润肺。您尝一尝,若是喜欢咱们府里也学着做。”
“小小东西,不成敬意。民女之前恍惚听您咳嗽了两声,想是大人案牍劳形时受了寒。这糖水蒸梨虽然是家常吃食,但是清热润肺,最适宜秋冬进补。”
时清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家是扬州城里的老字号,每日里得提前去排队才能买到,大人公务繁忙未必有闲心吃过,民女这才想着送来给大人尝个鲜。”
“吃过。”
啊?
时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知惕很好心地解释,“我本就是扬州人,生在扬州、长在扬州,小时候也时常吃这些零嘴。”
他舀了匙汤汁送入口继续道:“倒是阮姑娘这些日子才回扬州,大概对这些东西并不熟悉吧。”
时清不知其中深意,讷讷不敢言语。
李知惕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深问下去的意思,反而话锋一转问起了城郊那套宅子。
今日郑念虽然在李知惕面前表现得势在必得,但其实私下里并没有如何动作。至少根据时清得到的信息,郑念从李府出去后不仅没有联系那套宅子的卖家,反而去看了她提到的另一处宅子。
大约,他也不过是过过口头上的瘾罢了。
心里如此想着,时清嘴上却说道:“郑大人还没去看过房子,小女不敢抢先带人买下来。”
“是你的那位客人不敢吧。”李知惕一阵见血。
拿着您老人家的私印去抢房子,一个普通的藩王师爷哪里还敢下手呢?
时清默默腹诽,答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若是郑大人实在喜欢也好协商。”
她对着李知惕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另一方面,就是您的面子实在太大了。”
李知惕方才假充神仙中人到底是受了风,嗓子里干干地发痒,此刻一碗糖水蒸梨下肚,顿觉熨帖许多。
他漫不经心地用银匙有一下没一下刮着梨肉,清咳一声,“我看就是太惯着他了。那头你不必管,直接带着人画押吧。”
时清不曾想今日走这一趟,竟有意外之喜能得了准信。
她一时大喜过望,投桃报李细细关怀了李知惕一番,直说到他面露不耐之意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走在李府门口的柿子树下,时清已经开始在心底计划拿到牙钱要去购置些什么东西了。
厚棉袄是一定要买的,家里每个人都得添上一件,还得再带母亲、嫂子和两个孩子去吃一顿早茶,美美吸上几口蟹粉小笼。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热乎乎的,连四面八风吹来的罡风都不畏惧。
另一边,引泉见自家主子尤自注视着连背影都透露着喜兴的阮姑娘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内心一叹。
殊不知,这世上有许多事就是从多看那一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