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听见她问,当即止住了脚步。
阳光温婉地洒落在他的黑发上,就像是上天亲手为他戴上了帝王的冠冕。
见他沉默着看向自己,桑语以为他没听清,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将话重复了一遍。
“我……寡人昨日听见那人就是如此唤你的。”
桑语“哦”了声,有点感叹他的心细。
既然秦王政不提武器的事儿,她也只当他压根儿没看见。
有些秘密,绝不能轻易为人知晓。
见嬴政抬步走了,桑语依旧跟在他身后,刻意地落下半步路。就是这个距离,刚刚好。
他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走着。
嬴政走得很慢。一如曾经的她,总是担心他跟不上步子。
桑语见周遭没有宫人跟随,大着胆问道:“君上昨日就赞同了吕相邦的建议吧?”
嬴政不置可否。
桑语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臣们针锋相对地争论一番,秦王政反而是将自己择了出去。若自此有任何不当之处,骂名也留与吕不韦一人承担。
桑语深知自己见识浅薄,不可能揣测到这些聪明人心中真正的想法。好在,她拥有上帝的视角,可以尽可能理智地做出判断。
方才在朝堂之上,她之所以说那番话,为的是投其所好罢了。
这些人,对于她都是陌生的。
但是,她知道哪个“大腿”最粗。
从踏进秦宫的那一刻起,已知和未知相掺杂,她必须要步步留心。
先好好活着,至于其他的事情,她只能选择等待。
不知不觉中,桑语发现已经走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
嬴政问道:“此处还住得惯吗?”
桑语微笑道:“君上能收留我……妾,妾已是感激不尽。况且此处甚暖,如身在天堂矣。”
“阿桑觉得好,就好。”
要是好,就多住些日子。
至少,这次……不要那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迹。
“君上”,桑语突然唤了他一声。
“嗯!”嬴政直直地看向桑语的眼睛。
“君上您,”桑语顿了顿,终于还是改了口,“看您气色不太好,可要多注意休息。”
“好,寡人听阿桑的!”嬴政点点头,并在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见他如此反应,桑语却觉有些古怪。
她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想不明白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不只是今日莫名其妙成为了“美人”,好像自从她遇见秦王政就全都不对劲了。
但是究竟是哪儿不对呢?
桑语仔细地想了想,但还是那个猜测——秦王政愿意对她宾客相待,为的就是夺得她的武器。
自觉想明白了,桑语心底的防备又加厚了一层,脸上依旧挂着笑。她正要开口送客,就听得嬴政道:“寡人有事要与冯去疾相商,就不在这儿叨扰你了。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只管命人来告诉寡人。”
“诺!”桑语欠了欠身子算是送别。
她还是不习惯古代这些繁琐的礼仪。
好在,秦王政似乎也不计较这些。
冬日湛蓝的天幕下,辉煌的宫墙深处偶尔有寒风穿过,嬴政独行着,一袭沉重的黑袍,紧绷着的脊背,只有他一个人,在光与影的交错中,一意孤行地踽踽前行。
像极了悲剧故事里的英雄人物。
桑语收回目光。
刚才,她想说的其实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看到了他眉眼间的疲惫。
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里,灾疫甚至可以摧毁一个国家。例如明朝之亡,既亡于人祸,又亡于自然灾害。甚至历史学家们也难以弄清楚,究竟是哪一方面造成的危害更大。
秦国能有如今的地位,是五世君主的积累,是百年变法的决心。
十九岁的秦王政,他的身上背负着过于沉重的负担。这些负担,来自于君王的命运,也来自于个体的理想与抱负,或许还有他内心的痛苦和屈辱。
所以,桑语及时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他生来这个世上,就是来成为始皇帝的,就是要与天斗的。
在痛苦中追求理想,这是他的必经之路。
千秋万代,可以否定他的性格,但没有人敢否定他的功绩。
“美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桑语意识回笼,她回首一看,只见立在院门旁的女子巧笑嫣然。
女子又唤了一声“美人”,有些小心翼翼。
“诶!”桑语应了声,然后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
虽然这是个古今异义词,但她选择听到的是现代的字眼。
这宫中的话传得可真快!秦王政的一句随口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