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侍女给我穿上斗篷,又仔细地把我的脸围了起来。饶是这样,当我走出房门的时候,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冷风灌了一脖子的寒气。
我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侍女见状,连忙跪下,把头抵在地上,不敢出声。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今天我心情好,不计较她的过错。
我穿过庭院,去找哥哥。
哥哥住的地方离我很远,我不明白,明明这么大的宅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他为什么不能离我近一点?
我也问过哥哥这个问题,他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
一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终年挥之不去的药味,那味道我闻着都要吐了,哥哥却每日都要喝,我真的很心疼他。
院子里的侍女见我过来,纷纷向我行李。一个侍女轻轻掀起门口厚重的竹帘,我放轻脚步,走进了屋子。
屋子里很黑。哥哥今天难得坐了起来,看着对面的医师替他煎药。
“哥哥。”我轻声喊道。
哥哥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看我。那双梅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他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一条海藻般的长发,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头发的柔软。
“富江,你来了。”
哥哥没有对我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我都快忘记他笑的时候有多好看了。
但我不敢撒泼。
我走到医师身旁,听着药壶里煎着的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揭开药壶的盖子,我把手伸过去,他拿起一根细针,刺破了我的指尖。
血滴到了药壶里。
医师立刻为我包扎,其实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很快就会自愈的。
药很快就煮好了。医师把药倒进碗里,递给哥哥。哥哥不怕药苦,很快就喝了下去。
我和医师都期待地看着哥哥。
哥哥喝完了药,把碗放下,脸色看不出喜怒。我却害怕极了,我的血快要失效了。
*
我的哥哥名叫无惨,出身于京都的大望族,且是唯一的继承人。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不是哥哥的亲妹妹,只是一个收养的女孩而已。
哥哥的身体一直不好。出生的时候,要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的话,产婆几乎以为他是一个死婴。哥哥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心疼他,便从娘家的远房亲戚那里抱了一个女孩子回来,当做哥哥的玩伴。
那个女孩就是我。算起来,我和哥哥几乎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父亲和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我心目中唯一的亲人,只有哥哥。
与哥哥的体弱多病相比,我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身体强健。我很少生病,冬天的时候手脚也是暖乎乎的,可以给哥哥捂手。
哥哥的病却没有好过。他每天喝的药比我喝的水都多,身体却还是没有丝毫好转的痕迹,反而越来越虚弱。
直到有一次,我给哥哥煎药,不小心划破了手,血滴到了药里。哥哥喝了药之后,竟然可以短暂地在院子里走动了。
那天晚上,哥哥抚摸着我的头发,问我:“富江,你愿不愿意给哥哥喝你的血?”
我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愿意!”
可是现在,我的血的效果越来越差。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哥哥很不想死,我知道。
我也不想他死。他还很年轻,才二十岁,同龄人都在策马出游,他却要在这看不见光的暗室里等死,凭什么呢?
哥哥对“活着”这件事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他愿意尝试各种方法,只为了活下去。就像他明明知道喝我的血没有任何药理的依据,却还是这么做了。他只是想活着。
哥哥挥挥手,让侍女带我离开。
医师轻轻摇头,似乎也无可奈何了。看到他那副神情,我很生气,很想杀了他,可哥哥还要靠他治病呢,我不能动他。
我走出屋子,哥哥屏退了室内的所有侍女。
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很沉闷的响声,接着是重物倒下的声音。
我不顾侍女的阻拦,回头,掀开竹帘。
入眼是一片猩红,浓郁的血腥味几乎让我呕吐出来。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医师此刻已经倒在了地上,头上有一个很大的口子,还在不停地冒血。
而哥哥,拿着一把刀,漠然地站在医师的身后。要不是他的身上都大片的血迹,我几乎都要以为,医师不是他杀的。
他抬眸,看到了我。
他的眼神,好像是要把我也杀了。
但他没有,他只是把刀丢掉,然后走到我旁边,轻轻捧住我的脸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泪流满面了。我的视野模糊了,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