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溺水的人在幽深昏暗的海底见到了一丝光亮,又如同茫茫大漠中发现了一株翠绿的植物,言朔使劲扣住了明思的手腕。
他额头满是汗珠,嘴唇干裂而苍白,手指不住颤抖着:“冷、疼。”
手腕上的触感冰凉,那股寒意慢慢渗透着,竟有些刺骨。明思手心包裹住他双手,用残存的法力为他取暖:“我听人间的老人说过,人一冷就什么毛病都来了,虽然你不是因为这个难受的,但热乎起来总归是好受些。”
总是这个姿势有些累,明思干脆和他面对面躺下,讲着她在人间游历时的趣事,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但在这种环境下没人她和说话她实在是觉得憋得慌。
“还有啊,我第一次尝到人间美食的时候简直惊喜坏了了,怪不得那么多仙君仙子总是偷偷跑去,这么一比天界的美酒佳肴实在算不上什么。”感觉到他的手热乎了许多,明思用袖子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你若是好了兴许我们还能去人间约个茶饭呢。”
想着他也不会回答,明思也就这么说说,没成想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其中猩红之色退下不少,像一颗镶嵌在贵重物品上的红色玉石:“说好了,不许反悔。”
四目相对,明思嘴角上挑:“好啊,等你好了我们就去。”
“不过你要先解释清楚这半年来为什么不理我,”明思扁了扁嘴,语气娇嗔,“我可是看你这幅样子才给你个机会,不然我肯定会将你痛骂一顿,然后将你这种可恶的行为传的冥界人尽皆知!”
看出了她想逗他开心,言朔也随了她的意,勾出个苍白的微笑:“那还要多谢你了,没让我在冥界臭名昭著。”
“小事小事,我明思一向大度,等明天这件事就过去了。”明思挡着他的眼睛,“你现在太虚弱了,还是休息吧。”
眼睛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言朔抓住挡在前面的手拉下来,对上明思清澈的眸子:“如果我们就这样被困在这,你会不会怕?”
“当然会了,你看这里面黑不黑红不红的,哪有一点正常的颜色?也就是你在这里,我还能安下点心来。”
说起这个她确实是怕的,只不过从进来这里开始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总共就她一个清醒的人,若她再畏畏缩缩,那真可能这辈子都出不去了。等危机过去,四下一片安静,这诡异的画面带着阴森寒气涌上心头,吓得她汗毛都快立起来了,得亏羊头兄及时醒了。
言朔微微阖上眼,刚好让明思看不清他的视线。
是啊,谁会不怕呢?那些冠冕堂皇的老家伙不就是因为害怕才一直劝他吗,又何况是个百岁的小丫头。真是好笑,他竟然能问出这种问题,怕不是这些怨气把脑子冲坏了。
“呵呵。”他自嘲地笑着,活了几万年了,还在做梦。
“你在笑什么?”明思见他低头不语,只是自顾自笑着,拨正了他因汗湿而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笑我自命不凡却落得如今境地,笑我自诩冷酷无情却还想得到垂怜,真真是矛盾啊。”
“这些并不冲突啊。”明思捧着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再聪明的人也会犯错,错一次下次改掉不就好了吗。”
“还有,你说你冷漠,我不这么觉得啊。你应该是目标明确,向着那个方向努力的人。因为认同你观点的人太少,难以同行,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冷漠,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与他们没有话说。世人说志同道合,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看我们之间不就有很多话可以聊吗,我可是一直拿你当知音的。”
面前这个姑娘神情坚定,眼中映出自己最狼狈的样子。为什么她总是这样,总能心平气和地说着安慰人的话。她甚至还不知道他是谁,单凭一个“知音”就能闯进这么危险的地方救他,她总是能为他带来太多的不同。
心脏跳动的节拍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生长着。言朔闭上眼,耳边回响着她刚刚的话。
都说知音难求,像他们这般的身份也能成为知音吗?等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愿意和他做知音吗?
思绪一片混乱,像是一池墨水中滴入一块白色。他想将白色同化,变成同类。又想就这么在它周围,保持它的独特性。
进退两难。
“我们这样,就算是知音吗?”言朔颤声问。
“当然了,”明思往前挪了几下,抱住他的背,“别想太多,等你好起来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他点点头,发出了一声“嗯。”
她就是她,不该堕落到自己这般,只要知道还有人念着他,足够了。
怀中的人半晌都没声音,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累昏了过去,明思放开他,仰头躺在地面上。
红色的天空不知何时消失了,满天星子在夜空中闪烁着,偶尔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隐入无尽星空。
明思偏头看向身旁的人,若他此时醒着多好,还能共赏这美景,也算苦中作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