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
头脑昏沉,她按了按太阳穴,坐起身打量这个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室内。
眼前罗帐重重,烛光也被切割成碎影,夜风卷过,带来几分萧疏冷意。熟悉的靡艳暗香在鼻端幽幽浮动,她有了个不好的猜测,慌乱撑起酸软的身子往外逃。
方至门口,就见一人宽袍大袖,身披霜白月光踏着夜色而来。
齐琛薄唇含着闲适的笑意,动作却是强硬不容质疑地将江慕堵了回去。门被重重阖上落了锁,一并锁上的好像还有她所有的希望。
“苏小姐醒了?朕听闻婚事繁琐,想来小姐还未进食,来喝碗热汤罢。”
江慕才注意到他手上端了一只玉碗,百合燕窝羹散发着香甜的热气被他强硬地抵在唇边。
这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齐琛总是这样,看似笑吟吟地问她的意见,实际上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从不容旁人置喙。
江慕默默接下碗,“多谢陛下,妾身自己来罢。还有,妾身已嫁入定远侯府,还请陛下唤妾身夫人。”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反驳他,却不料对方就像没听到一般,他俯低身子凑近,像是观察什么稀罕物件一般盯着她。墨发只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此刻他身上的合欢花香越发浓重地包裹住了她。
太近了。
气味煽动过往熟悉的记忆不受控制般涌入脑海,江慕才有了几分重归于世的真实感,就在她忍不住要推开时,齐琛却撤身拉开了距离。
“苏小姐生的可真好看,如此佳人,朕过往竟未曾听说过。”
他笑着,眼神却含着无尽的探究死死盯着她。
江慕垂下眼掩尽眸中情绪,淡声道,“妾身自幼体弱,平日甚少出门,所见也不过父母亲人。陛下,夜深了,还请放妾身回府与夫君团聚。”
“唔,那朕就不打扰苏小姐休息了,明日朕带你在宫里逛逛,总要熟悉一下将来生活的地方……”
玉碗“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江慕意识昏沉,身体脱力般倒了下去,齐琛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看着她昏迷中乖巧的样子满意地笑了。
齐琛从洛华宫出来,寒风冷月,宫闱深深,他径直朝邻近的坤宁宫行去。
江慕冬日怕冷,坤宁宫过往总是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如今寝殿内却四下都堆放着冰,甫一入内,让人连骨头缝儿里都透着冷。
床上静静躺着的人眉目如画,苍白灰败的脸色被胭脂很好地掩盖,唇上也涂了红润润的口脂,她双手交叠在腹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齐琛坐到床边朝她伸出手,却又顾虑到什么般收回了。他还记得他跟黄常侍索要保持肉身不腐的药物时对方的叮嘱。
可望不可即的感觉让他有些气恼,他围着床绕了几圈阴阳怪气道,“你见到她了罢?是不是跟你很像?今日见她音容,我以为是你醒过来了。这里冷的朕心里发疼,如果你再不睁眼看看朕,你很快就要失宠了,朕再也不会到这里来。”
“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呢?你们将军府欠我的还没还……”
他絮絮叨叨一阵终是累了,叹了一口气躺到她身边,满意地闭上了眼,“看你近日如此乖巧,朕就留你那兄长多活几日罢。”
*
宫外黄常侍黄忠的私宅。
灯火通明,黄常侍正在书房看从皇宫带出的折子,大多是言官弹劾陛下行为不端,对政事懈怠,他笑着摇了摇头,直到翻到最后,停在一卷来自下邳雪灾的卷宗上。
他提笔正要写下什么,忽然门被敲响,一个身着内侍官服的宦官恭敬地进来,先是给他添了杯热茶,随后边给他按揉肩膀边道,“干爹夙兴夜寐,为大魏付出甚多,可惜陛下不懂您的苦心。”
黄常侍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虽性格顽劣自小不受先帝待见,却是个好孩子。说说罢,今日陛下可是又做了什么淘气之事?”
那宦官按摩的手一顿。宫里都知道,这天下看似平盛祥和,实则内里早已腐烂不堪,陛下对政事懈怠,内廷事务有黄常侍,外朝又有诸多藩臣蠢蠢欲动。可当下黄太保这一番话,让他有几分摸不透对方的真实态度。
他斟酌了几息笑着道,“您说的是,咱们陛下是重情之人。自坤宁宫那位……去了之后,陛下不问朝政整日待在坤宁宫,今日兴起去定远侯府看世子成亲,许是看新娘子与那位长得像,竟将人偷了出来……”
黄常侍噗呲一声笑出声,苍老的眼角纹路堆叠,有些尖利的嗓音中透出些许荒诞讽刺,“真是没想到。不过陛下也真是的,我早就教导过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他想要的东西合该都是属于他的——”
“这么大的人了,怎的就还跟小时候一样,想要什么,得不到了就只想着去偷呢……”
*
许是坤宁宫太冷,齐琛久违地又做了那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