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一繁听着邵溪的絮叨,却牵过楚星的手,将她带到老人跟前。
“邵老师,楚星也一起来了。”
楚星见状,连忙露了笑脸来,轻声地打着招呼。
“是我不好,邵老师,这么久都没来看你。”
老人听了贺一繁的话,把挂在自己胸前的眼镜又戴了起来,拉过楚星的胳膊,把她带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
“你就是楚星?”
她像是不确定,微微蹙了眉,歪着头又缓缓打量了半晌。最后仿佛是投降般终于摘下了眼镜,嘴里喃喃:
“不不不,你不是我认识的楚星。”
“邵老师,她就是楚星啊,你的学生。”
贺一繁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和一个已经忘记过去的人解释在过去认识的人,只是一个徒劳。
邵溪看了看贺一繁,又再次反反复复地打量了楚星半晌,才缓缓抓过对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着:
“孩子,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楚星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眼前这个时不时犯迷糊的老人其实已经洞悉了一切。她屏住了呼吸,甚至都不敢开口。
老人温和慈善地将她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语气清浅温柔:“我记忆里的楚星开朗,爱笑,有亮晶晶的眼睛和好看的梨涡。永远自信张扬,蓬勃欢乐。你要多笑,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楚星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地点点头,她的鼻子酸的厉害,害怕一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所以拼着命,咬牙忍着。
顾铭走的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好不好,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她好不好。母亲的骚扰,男友父亲的指责,失去挚爱的痛苦,无法挽回伤害的自责,走不出回忆的偏执,在每一个白天,深夜,凌晨,黄昏交叠出现,楚星早就不记得过去是什么样,过去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回忆那么遥远,她早已被现实裹挟,如此冰凉困顿又焦灼。
邵溪斜睨了贺一繁,没好气地接着说:“不然,顾铭这小子也不会从初中就一直欢喜你。”
“我知道,你们一定是闹别扭了。所以今天才像是陌生人似的,杵在那儿好不自在。”
顾溪仿佛看穿一切,洞彻的眼神从她和他的脸上滑过,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锐与直觉,即便她已经病了。
一对年轻人被她说得俱是一囧,有些不好意思地互相看了看对方。
老人将贺一繁的手也拉了过来,让两个人的手彼此交叠。
“一个是吃过苦的,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情,无依无靠。”
“另一个是吃得了苦的,是为了爱可以放弃所有,成为依靠。”
“你们只有彼此了,你们都应该好好的。”
楚星的手很冷,贺一繁的手温热有力。他温柔地却用力地将她的手攥在掌心。似乎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允诺。
*
从半山疗养院出来已经快傍晚。
楚星跟贺一繁按着原计划是准备当天返回申州,不成想车子刚开到码头却被告知因为天气原因,下午三点开始就已经全线停航。
受影响的除了他们,自然还有当天准备返程的游客。忽然的停航导致停云区的酒店瞬时满房,贺一繁开着车辗转了多处,好不容易才在景区较多但位置更为偏僻空旷的中部河清找到了一处酒店。
那是岛上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这些年小布岩因为网红经济带动,旅游业终究还是不可遏制的如日中天。在楚星印象里,河清区多是空旷自然的,也不过是几年,却有些到乡翻似烂柯人的错觉。
酒店前台在电脑里搜索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开口:
“目前只剩下顶楼的总统套了。”
贺一繁没有犹豫,转头征求楚星的意见。其实,在停云区酒店尽数满房的时候,楚星就知道他们的可选择性已经非常局限了。
见对方默默颔首,贺一繁便转头回道:
“那就总统套吧。”
“好的。那麻烦先生夫人给一下证件。”
在如此情形下,他们的关系不免会被人误会,但仿佛达成某种默契似的,两人都没有特意去澄清。就让这个误会永远地持续,透着某些私心。一如之前在商场时候,那两张电影票最后流向了哪里,是被好好地收藏起来,还是随意丢弃掉,亦或是遗失在了某个角落想找却找不到。这些便都不得而知了。
收拾妥当后已经有些晚了,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就近解决晚餐。于是便索性去了三十三层带酒吧的西餐厅。
依旧是僻静的靠窗位置。从高处往外望去,七里濑灯塔映照着的小布岩是贺一繁从未见过的模样。在小屋的时候,他从露台,从海边,从公路,平行眺望过无数次的地方,如今就在他的眼下,他的脚下。
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噼噼啪啪地敲在玻璃上,显得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