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卡片被贺一繁攥在手里看了又看。
那一串数字在他手机里来来回回输了删,删了又输。叼在嘴里的烟结了长长的烟痂,眼见着要掉落下来,就在此时,被他轻轻一弹,抖落到烟灰缸里。
贺一繁终于像是下定决定,拨通了手里的号码。
他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敲打着桌面,时间被无限拉伸,漫长。
“喂,你好。”
紧接着,电话终于被接起,那头传来柔和的女声。
贺一繁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楚星的声音,清晰,熟悉,近在咫尺。他愣怔着一时没有反应。
“喂?”电话那头又重复地问。
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开口:
“啊,是我。”
他没有自报家门,好像仅凭声音,她便能知道。
电话那头顿了顿,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贺一繁却又连忙解释:
“你···找我?”
楚星犹豫了半晌才开口:
“上次餐厅的事,谢谢你。”
楚星暗淡的眼神在贺一繁的脑海里一瞬地扫过,彼时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她推脱去洗手间后久久没有回来,于是便寻出去,在走廊拐角处就听到男人的声音。
原来他就是安瑞集团的顾恒生,楚星去世的男友顾铭的父亲。虽然已时隔三年,老人依然没有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楚星是他的发泄口,所有怨气与不满一并朝她开火。既不公平,也不讲道理。
贺一繁就在不远处,透过顾恒生打量着楚星。
她的头埋得低,眼睛红了一圈,连着鼻尖也是红的,像做错事的孩子面对指责,只能徒劳地揪住衣角。楚星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破碎感,明明曾经也明艳动人,可却像是因为撞过南墙生出了难以缝合的创伤,总是让人的心莫名揪紧。
于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多管闲事地想要去维护,去解围,去把她护在身后。越界,他的行为或许应该要如此称呼才是。
他始终保持沉默,没有也不敢回应,她的感谢疏离客套,都在提醒他似乎就应该彼此彻底划清界限。
“他是我男友的父亲,也是我从小就认识的人。我之前的确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他才会那样。”
楚星在电话那头耐心地替顾恒生解释,似乎更像是替他开脱。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与刻薄的语气,即便是旁人见了,也会替她不平。但她却说是自己原因。
贺一繁不禁皱了眉,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开一下关一下,发出脆响。看着火苗时隐时现,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个三年里,顾铭的死已经让很多人困在过去里,再也无法往前迈动一步。
看到电话那头始终静默,楚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一点多了,于是便只能硬着头皮切入正题。
“是这样,安瑞现在手头有个案子,想找锐通。方便双方见个面聊吗?”
顾恒生的确是老狐狸,一般工作上的接洽,锐通都有官方渠道,他大可选择更正规的途径,却偏要通过楚星。似乎是料定了贺一繁无法拒绝。餐厅不过一面之缘,老狐狸却仿佛已经摸个中关系缘由。
被人盘算的感受并不好,但贺一繁依旧在思虑片刻后同意了这次突兀的邀约。但只提了一个要求,见面可以,楚星也要在现场。
*
虽然是工作方面的洽谈,却没有约在彼此公司,顾恒生在忆相逢的茶楼订了个包厢。
楚星到的时候,恰好贺一繁也刚从电梯里出来。两人见面都俱是一愣,随后便各自淡漠疏离地微微颔首。
自上次在汐舍一面后,他们再无更多交集。陈佳安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理清了他们本就不该混乱的关系。快刀斩乱麻,从此是路人。
偌大的包间,空空落落的两个人,气氛有点尴尬。
楚星知道顾恒生在看到贺一繁的那一瞬间反应,在震惊与回忆以及过去的种种里努力挣扎半晌才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就像他们的第一面一样。
但顾恒生有比楚星更深的执念,他企图靠近并介入贺一繁的工作,以此来联结并维系此前毫不相干的人和关系。只是,楚星没有想到贺一繁却提出她一起陪同。
“不好意思,来晚了。”
顾恒生姗姗来迟,一进屋便挑了一张贺一繁身边的位子做了下来。
一般的这种商务洽谈,都会带相关部门人员一起参加,但很显然,顾恒生跟贺一繁谁都没有。他们仿佛已知晓彼此,心里也已清楚,所谓的工作不过是一个幌子。
“我知道锐通一直以来秉持的理念”
“顾总,这里没有外人,开门见山说话吧。”
顾恒生原本还想虚与委蛇一下,却不想贺一繁更加直接。他从小接受西方教育,那一套弯弯绕绕在他这里其实行不通。时间就是金钱,讲求效率的人从来喜欢单刀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