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面具,快乐投诚的老尚书可不同。他当真怒了。
故而,同为将侍郎拉下马的小小郎中,江正道近来的日子,可比当初的时临安凄惨许多。
这日,受了户部上下好一顿夹板气的江正道喊来时临安与何文镜,在碇步茶苑一吐苦水。
因他起了个坏头,这一回的东宫三庶子相聚,各人都怀了满腹的不快。
“你我三人可多日未聚。”江正道递过一道茶果,示意将一盏茶饮得惨淡的何文镜取一只,“怎的,祭酒大人,国子监可有事务,比我户部还要烦心?”
“本官总算体会到,何为立也错,卧也错;做也错,不做也错。”江正道将一枚茶果丢入口中,囫囵嚼几下,便咽了下去,“日日算账簿算得头疼,现下只需一闭眼,就能瞧见那些数浮在脑海,滴溜溜绕圈。”
“你且说说,何事比我更忧心?”
何文镜一声长叹,“我倒愿意与你一换,”他刚起了话头,却不知从何讲起,于是,又叹一声,重复道,“我倒愿意与你一换。”
这欲言又止的两句引起二人的好奇,“鉴之,究竟何事?”时临安问道。
何文镜刚想说,江正道却福至心灵,“先别说,我且猜一猜,”他阻止道,“可是家中的两匹胭脂虎?”
何文镜举起茶盏,与江正道一碰,示意他说的正是。
时临安一推江正道,请他闭嘴。“鉴之,你细细说来。”她道。
原来,何文镜收用清月不久,清月便有了身子。原先教时临安夫妻间相处的情丨趣,需不时假装恼一恼的何夫人,这下真的恼了。
此前,何文镜与何夫人青梅竹马,情义甚笃。若非要在蜜里调油的日子里挑些不愉快,那便是二人成婚多年,却未有出。
何文镜将无子的过错全揽在自个身上,加之二人居于金陵,离何氏本族所在的庐阳府甚远。何夫人极少感受到,久婚无子带来的焦虑。
可惜,这一看似美满的婚姻,因清月的到来,揭开了伪善的面纱。
先是海誓山盟的丈夫转头收用了那女子,后是清月有孕,何文镜的亲娘,何三夫人亲自走了一趟金陵。她对清月温言以待,全然不顾清月是北宸宫陷害何文镜不成,硬塞来的女子。
何三夫人走前,对何夫人说道:“泗芳,我替你寻了郎中,不日便至金陵,你莫急,总能有的。”明里是劝慰,暗中却是警示何夫人,你会有嫡子的,因而,清月肚中的孩子,你莫有不该有的心思。
泗芳苦笑,低低应了一句“是”。夜深人静时,她不免想,是否是前头预支了太多气运,过得顺心,后面的日子怎的一日较一日酸苦?
可是,人的心态一旦失衡,她并无办法控制自个的言行。
泗芳与何文镜的争吵愈发频繁,往往是一件微末小事,都能叫她挑出刺。她最常说的,是何文镜言而无信,见异思迁。
何文镜心中有愧,起初还记着让她一番。可日子久了,谁都不愿叫人时时指责。
于是,他避去清月的院中,在清月的温柔解意中,一日日地生出情意。
一面是两小无猜,如今却有嫌隙的泗芳,一面是相逢不堪,却荒唐有了心意的清月,一面是旧爱,一面是新欢,何文镜只觉脑中、心中混沌一片。
两股情绪相互缠斗、为难,叫他不愿也不敢再入家门半步。
可他能避一时,避得了一世?
听完何文镜的苦楚,时临安连说了三声“该”。可有人逼着何文镜收用清月,可有人逼着他爱上清月?
他既做了,自当受下连带的所有。
何文镜也知道,如今难缠的局面都由自个造成。
可是,更多的话,他无处说——
如今的泗芳已怨上傅玉璋与时临安,只道傅玉璋无能,时临安糊涂,这才叫狐媚子入了何府,惹得全家不得安宁。
泗芳怨时临安,那倒罢了,左不过他向时临安陪一道不是。可怨恨傅玉璋,即便这话只说在家中,那也是不该。
泗芳这般疯癫无状,何文镜只怕,她哪天要惹出祸来。
江正道旁观者清,听出不对,“霁春,你的火气怎也不小,太…”他顿住,换了词,“可有人惹了你?”
不然,以时临安八面玲珑的为人,她或许在心中不齿何文镜的行为,可面上,定说不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语。
难道,她与傅玉璋有了龃龉?因那位横插一脚,现已入狱的探花郎王市杭生了怨怼?
江正道一面猜,一面却不敢将心中的猜想说明——他可不想将时临安的怒火烧到自个身上。
却不料,下一瞬,一位刑部官差带来消息,似验证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