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友香一愣,问道:“为何?”
冯老孃起身,走到门外谨慎一瞧,随后掩上门扇,这才压下声音道:“老身听伯鲤的婶娘说…,”她一停,更详细地解释道,“举人娘子不知,伯鲤的这位婶娘,她的二外甥的好友,正是《金陵十二时辰》的总编。那小子念了几年书堂,再不肯学孔圣人的文章,偏写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倒也闯出一些名堂。”伯鲤便是冯老孃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独子。
“上月,他叫一位东家聘了,写《金陵十二时辰》。他本只想有一份固定的营收——月前,他的夫人又添一位千金。不想,《金陵十二时辰》一炮而火,主笔的小子竟成了香饽饽。前几日,有人聘他,一月出这个数!”冯老孃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笔出一个“五”,随后又一翻,“整十两哩。”
“原先,因这一层关系,咱们总能买到每日的《金陵十二时辰》…可惜,他已接了旁人的聘书,明日的《金陵十二时辰》在没有了。”她忧心道。
“在没有了?”薛友香奇道,“若他走了,《金陵十二时辰》的主事可找他人顶上,便不如他娴熟,也不至于凑不出一张版面?”
“正叫人啐呢!”冯老孃道,“那新东家也是个心黑的,不叫他提前说,只让他不声不响的,明日去新处,这可多给他十两银子!”
“起先,那小子拿不定主意,觉得此行阴损,便寻二外甥商量。二外甥劝他,莫要赚不义之财。谁料,一转眼,那人便应下来,二外甥听了,欲与这重利小人割席呢。”
薛友香越听越心惊。
若真如冯老孃所说,那位新东家怕有后招——他定准备了与《金陵十二时辰》相当的小报,欲趁主编出走,时临安手忙脚乱的时节,狠狠打下《金陵十二时辰》的名声,顺道,叫自己的小报扬名。
这一切,那位机敏的女郎中是否察觉?
不行,薛友香心道,她需寻一寻时临安。
这日,时临安去了一趟贡院,巡检需修缮之处——翌年三月,参与春闱的数千名举子将在此应试。
晌午时分,她走出贡院,欲回礼部做事。
正在这时,一道又细又紧的嗓音喊住她,“时郎中,时郎中!”
当是时,时临安已踩上脚蹬,闻声转过头瞧,看见了站在贡院石狮之后的薛友香。
“薛举子?”她落下脚步,回到车下,问她,“可有事?”
薛友香走过来,郑重一拜,“学生有事。”她道。
起初,时临安只以为,薛友香当问岁供一事。她虽接下了薛友香的行卷,承诺如有消息,当去寻她。然,近日忙于杂事,一月过去,她未寻过薛友香。
她以为,是薛友香等得不耐了。
“薛举子,”时临安伸手一比,示意薛友香同上马车,“随我走一道。”
然而,薛友香问询的,并非岁供一事。
她甚至,不是问询时临安,而是告知她,《金陵十二时辰》的主编怕已叫人收买,她担心时临安明日发不出小报,叫那居心叵测之人占了上风。
即便她荏弱,需求助时临安为家族翻案,她亦将心比心,想尽己所能帮一帮时临安。
她的眼神皎皎,迎着光,看向时临安。
时临安的右手摆在案上,她的食指点了点书案。
“薛举子,多谢你告知这一消息,然,”她与薛友香相对而坐,薛友香迎着光,她便正好相反,背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中,“一事归一事,岁供…”
“大人,”薛友香一急,打断她,她的面皮又红起来,在细细的绒毛下,如熟度正好的蜜桃,“大人想错友香了。”
“学生虽欲借大人之手,为家中翻案。但如你所说,一事归一事,学生告知总编之事,只担心郎中大人。学生…学生…”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学生钦佩郎中大人,只用月余便做出这样一番成绩。我不懂商事,却瞧不惯魑魅魍魉的阴毒手段,这才寻大人。”
听至此处,时临安有一些歉意。虽然,她直觉薛友香并非携恩自重之人,但金陵城中波诡云谲,她不得不绷紧心弦,提防所有人。
“如此,”时临安点了点头,她看到薛友香菲薄的衣衫——此时已是深冬,这样的衣裳怎可避寒?她的食指又点了点书案,想出弥偿的法子,“薛举子,多谢你告知。不过,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不知你可有意?”
事实上,《金陵十二时辰》的编辑不只跑路的那一位,她的手下尚有备选的写书人。即便明日真的开了天窗,那也不怕,背后之人不会以为,当前的《金陵十二时辰》便是全部了?
然而,看到薛友香昭然的心意与她困窘的现状,时临安想帮一帮她。
“以你的笔力,一个时辰当可成文,不占用你温书的功夫,”时临安道,“因临时寻你,我亦可提一提聘资,之前那人拿的是五两每一月,我增一两,一月六两,你可愿?”
“自然,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