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清澈明亮,杜国贵从她眼底看出了认真。
杜国贵张了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他默了默,道:“行,三叔给你盖。光有这字据还不成,我再给开个证明,等下次赶集,你和你二伯拿着这证明去一趟公社,把该办的都办了,以后你二伯就是你爸了,谁都不能再说你啥。”
这闺女太可怜了。
罢了,她既然不愿再和杜国全有关系,那就断个彻底。以后杜国全就只是她叔,再和她没牵扯。
杜国贵速度很快,没多大一会儿就盖好章,并打了个证明给杜童。
这证明,是杜国树未婚且没儿女的证明。
“谢谢三叔。”杜童小心翼翼把证明收好,冲杜国贵感激一笑,便准备回家了。
*
回了家。杜童没有去干别的,而是坐在大门前她二伯最爱坐的石墩上,仔细打量着这座承载着她童年悲欢喜怒的小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也不算是院子,不过就是屋前多了一块水泥坝而已。这水泥坝就表面一层是水泥,下面,全是烧过的煤炭花铺的。
她们家不烧煤炭。打这块坝子,她二伯求了好多人家,才收集齐铺坝子的煤炭花。
水泥地面上有一些用碎瓷砖贴出来的格子,那是打坝子时,二伯特意给镶出来的,说是方便她和别的孩子一起玩跳格子。为了能跳格子,二伯还去捡了好多啤酒盖回来,串成串,让她踢着玩。
不过这游戏,到她上初中后就没再玩过了。
说起来,她的童年其实比好多农村女孩都要幸福。只是上辈子她性子拧巴,好强的同时,敏感又自卑,完全陷在父母带给她的负面情绪中,忽略了二伯对她的用心。
农村女孩子像她这样,不沾啥地里活的很少。
大家都是一边上学,一边帮家里人干活。农忙的时候,甚至连做作业都没时间。到初三要上晚自习的这一年,好多人因着家里不给交住宿费,还得摸黑上学下学。
而她……
二伯心疼她,地里的重活从来不让她干。
掰玉米的季节她只负责掰,从来没像别的女生那样,大背小背的往家里背过。红薯出地,她也只坐在地里,把红薯上的泥清理一下,装进箩筐,让二伯一个人挑。
她上初三,为了不让她摸黑读书,二伯找在镇上开理发店的堂伯,让她住进堂伯家……
真要比起来,她的童年比杜静还要轻松一些。
杜国全家养了四头猪,一条牛,他家的牛几乎成了杜静的责任。在她的记忆中,杜静哪怕是上学,都得带个背篓丢学校外,放学后顺路割背草回来。
她也割猪草、养蚕,但这都是在完成作业之后才会做的事。
二伯尽他最大的努力,为她提供舒适的成长环境,可她……却到长大后,才看明白了这一点。
杜童叹口气,从石墩子上站起来,推开虚虚掩上的门,转身进了屋,然后去厨房拿上水瓢,寻着记忆找到米缸,打了一碗米,准备把晚上的稀饭煮出来凉着。
天气太热,她二伯不喜欢喝烫口的稀饭。
饭煮好了还得放进水缸里凉一凉,等他干活回来,装上一碗,配着咸菜就能喝上一碗。
锅里煮着稀饭,杜童也没闲着。拿起放在一旁的扫把,把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
她家房子没有粉刷过石灰,到处都灰扑扑,很难打扫。这房子是杜家的老房子,土墙上裂开的缝,大一些都能塞块砖头了。
上辈子,这房子在奶过世后第二年就垮塌了。等她从沙省回来,半塌的土墙上长满了杂草,院子的水泥坝成了刘芳养鸡鸭的地方。
后来她做美容,手上宽裕起来,大姑问她要不要把老房子给推了建个小院子。这样子,以后回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当时想着,这里是她和二伯还有奶的家,总塌着也不好,就听了大姑的话,在这儿建了个小楼房。结果房子建好,她自己还没来得及住,杜毅结婚,就先把这房子用了。
用了就算了,她花钱建出来的房子,竟还没有她的房间。
她也是那个时候彻底和杜国全翻脸的,最后甚至还闹上了法院。
*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杜童懒得再去想上辈子的事。
屋子打扫干净,把锅里的稀饭盛到一个大铁盆里,端进水缸凉着。然后又从酸菜坛子里,抓了一把酸豇豆出来,细细切碎,打了个鸡蛋,准备炒个鸡蛋豇豆。
这是肉沫豇豆演变出来的一种做法。把切好的酸豇豆翻炒一下,将打碎的鸡蛋泼在酸豇豆上,大火翻炒半分钟,等鸡蛋沫和豇豆完全搅拌到一起,起锅就成。
这道菜不需要任何调料,连盐都不用放,方便又好吃,特别下饭。
把菜装进碗里,杜童看了眼屋外,见天色还早,打算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