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几人准备前往芳村。
出了大门,朝生温声解释:“乡间道窄,马车不易通行,咱们今日改骑马。”
若兰欢呼一声,开始询问关于骑马的注意事项。
眼望前方并肩携手的两人,岩客忽然想起在南易草原上偶遇过的一位驯禽人。
驯禽人说,有些雏鸟通常会对第一眼见到的人产生最信任、最依赖的情感,因此,雏鹰即将破壳之际,应日夜守在蛋旁,如此方好驯养。
岩客觉得,若兰就像初生的雏鹰,朝生便如那驯禽人。
只要有朝生在,若兰的目光便永远只投注在他身上,谁也别想取代朝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岩客怔怔站在原地,连若兰何时走回他身边都未察觉。
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回过神来,小姑娘灿烂明媚的笑颜映入眼帘。
她笑起来真好看。
那是世间最纯净的笑容。
岩客一时入了神,心跳加速。
然而下一刻,回想起昨夜的谈话,他不自觉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扯起一抹笑:“我没事。”
朝生适时开口:“启程吧,否则天黑之前赶不回来。”
单纯的若兰压根没去想,从未离开过汝阳的朝生为何知晓去芳村的道路难以通行马车,为何清楚芳村与城里相隔多远。
她习惯性去拉朝生的手,这一回他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转身对岩客道:“岩客,你的骑术比我好,你带着若兰吧。”
若兰双肩垮了一瞬,不过初次骑马的激动很快冲走这小小不悦,改为拉起岩客的袖子,“岩客,朝生和我说过,策马奔腾是极快意之事,待会儿你带我跑快一点好不好?”
“好啊。”岩客嘴角缓缓扯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入世数月的若兰已稍具察言观色的能力,岩客的笑让她心里顿生不好的预感,倏地缩回手,“算了,算了,我头一回骑马,有些害怕,咱们还是慢一点。”
哪怕对若兰动了心,岩客依旧是个捉弄起小姑娘来毫不知耻的混蛋,一路上,若兰的尖叫声几乎没停。
抵达芳村时,她嗓子已然哑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脸颊还残留未干的泪痕。
混蛋挑起她的下颚,好整以暇端详一番,十分满意:“这才像祭奠先人的样子嘛。”
一听此言,若兰哭得梨花带雨,分不清是伤心还是委屈。
其实若非岩客闹这么一遭,若兰还真未必哭得出来。
芳村出事那年她才六岁,对生死尚无概念,亲情与离别之痛早已被时间冲淡,那点哀思远不及身心被皇后折磨的痛苦。
初见朝生时问能否带她回芳村,并未抱有任何期望,只为试探。
若非朝生提出带她回来祭奠双亲,她完全想不到、也不知道祭奠先人这一习俗。
更何况,那夜的血腥画面在梦中重现之后,复又被她遗忘了。
芳村并无若兰双亲的坟冢,当年村民的遗骸大多被亲戚领走安葬,无人认领的那些则尽数埋尸乱葬岗,连个坟包都没有。
朝生不想让若兰知道这些,所以只带她来芳村。
他们这种过着刀尖舔血日子的人,不信神佛,不信鬼魂,如他所言,死都死了,任何形式的流程只是做给活人看的,死人岂会知晓。
带若兰来这一趟,只为了却她的心结。
可他自己的心结却永远解不开。
四岁那年,双亲遇刺身亡,微生家迅速衰败。
十岁那年,义父安排他入宫,净身之前,被“罗网”选中,此后一直接受秘密特训。
十二岁那年,首领收他为徒,赐代号“朝客”,尽心栽培。
十六岁那年,首次跟随师父出山,前往周国贺州进行秘密任务,屠杀芳村百余口人。
去年,与娇客联手,当着若兰的面杀了谨琪、谨炀两位皇子,若兰受惊过度大病一场。
寒客所言非虚,一起长大的同伴死于他手,授业恩师也死于他手。
一路荆棘,他挥剑浴血前行,从未有过退缩与动摇。
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他所求。
荣华富贵迷人眼,权势名利迷人心,儿女情长则让人生出软肋,所以他通通不需要。
然,此时此刻站在荒草丛生的废墟前,他扪心自问。
——你当真没有软肋吗?
他回想起娇客的话:你过于心慈手软,将来必遭反噬。
这句话曾是劝诫,可在除夕那夜,已成谶语。
他缓缓闭上双眼,似乎隐隐预见,终有一日,他将死于自己的心慈手软之下。
但那又如何,他犯下的罪业,早已死不足惜。
自芳村回来后,归整行李,启程离开周国,一行二十三人,照旧乔装成镖队和商队,带着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