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生夏凉,流云吐华月。
夜幕之下,偌大的叶府里静悄悄一片,就连值夜的守卫都靠着墙根打起了盹儿。
一阵风吹过,未关紧的窗门发出两下轻微的碰响,本就睡不安稳的叶颜登时清醒过来。
睁开眼,梦境里的火海终于彻底消失,抹了一把额头,果然摸到一手的汗。
又是“咯啦”一声轻响,叶颜坐起身,只见月光透过窗隙钻进来,在地面上投射出一束白影。
她穿上鞋,借着那抹微光走到窗边,关紧窗门,又摸黑回到床上躺下。
闭上眼,梦境里的画面瞬间闪回脑海。
与以往的梦相反,这一回,顾长卿自火海中走出,来到她的面前,对她说:阿颜,我回来了。
叶颜睁开眼,翻了个身,烦躁地想:回来就回来呗,还特地钻进我梦里通知我,现实里的人脑子有病,梦里的人脑子也有病!
岂止钻进梦里,顾长卿都钻进汀兰院了,若非小侯爷阻拦及时,顾长卿还会钻进她的闺房!
真真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以前顾长卿防着小侯爷爬墙,现在小侯爷防着顾长卿爬墙。
顾长卿担心惊动叶府侍卫,摆脱小侯爷的钳制后直接翻出院墙。
好不容易把人逮个正着,小侯爷哪肯轻易放过,紧跟其后,追了几条街,前面的人终于驻足。
不停不行啊,拐个弯就是王府了!
顾长卿很是无奈,不由感慨小侯爷不愧是齐云皇帝教出来,一样“好客”,不但“盛情挽留”他,还一路将他“送”到家。
“果真是你!”小侯爷冷冽的目光紧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怒火蹭蹭上涨。
昨晚他在汀兰院里守了一宿,没蹲到人,还心存一丝侥幸:倘若那人不是顾长卿就好了。
结果这才第二夜,“宁世子”就忍不住了。
还挺谨慎,事先派人把景行引走了。
“嗯,是我。”顾长卿本就没指望瞒过小侯爷,索性大方承认。
听到对方亲口承认,小侯爷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一招一式咄咄逼人,顾长卿则只防不攻。
对方越是如此,小侯爷越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何颜面来见她,因为你,她差点丢掉性命!”
顾长卿闻言身形一滞,竟不躲不闪,胸口硬生生挨了孟瑾年一拳,一连后退数步,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心中再愤恨难平,孟瑾年也不曾想杀了顾长卿,见其仍无丝毫抵抗之意,孟瑾年只好收势,拳头堪堪停在顾长卿眼前。
“若非受你牵连,阿颜何至于被官兵追捕!何至于被人贩子拐卖!何至于大半年口不能言!你可知她有多少回命悬一线!这一切皆拜你所赐!你说,你还有何颜面见她!”
一句句质问如同冰刃一般生生割开顾长卿的心,令他疼痛难忍,口不能言。
小侯爷说的没错,他确实没脸再见叶颜。
这一年多,几百个日夜,支撑着他的不止有肩负的重任,不止有顾家的不白之冤,还有记忆中那个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被诓骗的人是她,骂骂咧咧的人是她,尽心尽力做事的人还是她。
她那样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与常人不同?可她何曾计较过他的来历?非但没计较,连问都没问过,始终那么信任他。
是他辜负了她的信任。
她可以猜到他的钱拿去曲州救灾,定是已经得知他顾家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在他辞别时说那些话。
彼时的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她平白无故遭殃,他难辞其咎,自知无颜再见她,也不该再见她。
然世事弄人,避无可避。
他不是没想过事先见她一见,却又怕瞒不住她。
若她知晓他早已寻到她的下落,且眼睁睁看着她跟不爱的人订亲,她又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何止啊,这桩婚事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顾长卿自嘲一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对上小侯爷恼恨交加的视线:“抱歉,此次怪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这样了。”
小侯爷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
自负如顾长卿,竟也有向人妥协的一日?
他认知里的顾长卿是那样自负的一个人,明知自己身置险境,却狂妄自大,狂妄到自认凭一己之能可护佑所有人,结果反让那么多人因他遭受无妄之灾。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执掌暗营?顾家是无人可用了吗?
哦,如今确实无人可用了,顾家人全被顾长卿害死了!
顾长卿竟还有脸活着?难道他不该以死谢罪吗?
如今还跑来瑜城,假冒宁修远混进宣王府,又想祸害哪个?
思及此,小侯爷道:“姓顾的,别以为你仗着暗营就可以为所欲为,天一亮我便会进宫,将你假冒宁修远一事禀明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