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逛了一天庙会的叶颜和景行回到齐军大营。
营地中央空地上已架起几堆柴垛,四周摆有数十张大桌小案,士兵们正手脚麻利地往地上铺草席,看来是桌凳不够草席来凑。
起先小侯爷不让人议论叶姑娘,也不准人靠近叶姑娘住的营帐,但中州一役后,就连原先的右翼军都知道营里有个女中豪杰,是以如今叶颜所过之处个个都同她打招呼。
“真想清楚了?”走到无人处,景行小声道,“照这情形来看,孟大将军已然认可你,其实你无须顾虑太多。”
这可不像那个打从初见开始就变着法贬低小侯爷的景行会说的话,叶颜瞥向景行的目光不由带上了探究的意味。
“听你这意思,似乎挺希望我跟小侯爷走?”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依小侯爷那恣意妄为的个性,即便你回了浔阳,他八成也不会放弃。”
景行从不问叶颜的过往,但他日日待在齐军大本营里,多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譬如小侯爷三番五次顶撞信远侯,据说是为了叶姑娘。
都说好女怕缠郎,倘若孟瑾年一直痴缠下去,叶颜难保不会动摇,何况叶颜对孟瑾年本就有一定好感。
“你莫不是忘了,周国已覆,浔阳亦受齐云管辖,届时小侯爷央求圣上允他外放到贺州任职,见你岂非轻而易举?那么你在浔阳或在瑜城有何区别?”
这话倒勾起了叶颜的回忆,小侯爷说过可以出资助她开酒楼!
好心动!好纠结!
这会儿她又全然没有在慎法司里当厨娘时“钱财乃身外之物,名利皆过眼云烟”的淡泊心态了。
“哎呀,你这人好烦啊!”左右为难的叶颜迁怒起景行,“我都决定今晚向小侯爷辞行了,事到临头你却对我说这些话,不是存心让我犯难吗?!”
“你若当真考虑清楚了,何来犯难一说?”景行好笑道,“我这个旁人三言两语便让你左右为难,小侯爷亲自挽留,你岂不是直接跟他走了?”
“我才不——”叶颜蓦地卡住,脚步也随之缓下。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小侯爷就站在她营帐外来回踱着步呢!
景行嗤笑一声,斜睨着叶颜:你倒是上啊,胆怯什么?
叶颜只觉心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索性不想了。
如果小侯爷挽留我,我便顺势提出去瑜城经商;如果小侯爷没有挽留我,那就回浔阳。
深呼吸一下,叶颜沉声道:“我上了。”
也不知她是对景行说的,还是给自己打气。
夕阳下,两道身影挨近了,小侯爷才察觉有人接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见是心上人,他双眸一亮,好似夕阳的余晖落进他眼里。
“阿颜,你终于回来了!”
“孟瑾年,我决定了——”
小侯爷伸到一半的手顿住,笑容逐渐自他脸上褪去。
他捏了捏掌心里的物件,然后将手背到身后。
“我要回浔阳。”
这句话轻轻飘进耳中,又犹如重锤砸在他胸口。
纵然早有预感,可听她亲口说出,他仍是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双唇微启,久久无语。
道别的话被她说得如此轻巧,怕是心里没有丝毫不舍吧?
哪怕一丝丝也好,他还可以骗骗自己,仍有挽留的勇气。
眼眶又开始发烫,他别过头。
不该在这时候掉泪,起码要保留最后的体面。
“好,那你珍重。”小侯爷甚至没想到问人何时离开,只匆匆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
小侯爷身姿多挺拔,腿又修长,哪怕狼狈退场也能迈出潇洒的步伐,导致叶颜忍不住怨怪小侯爷走得太干脆果断。
好无情!好无义!居然都不象征性挽留她一下下!
这回小侯爷总算彻底死心了吧?
可她没有预想中的解脱感,反而涌上难以言喻的失落。
许是因为失去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吧?
景行走过来,笑意完全不假掩饰,招呼叶颜:“赶紧收拾收拾,吃席去。”
叶颜喂了景行一记眼刀:“吃你妹的席!”
“好端端你骂自己做什么?”
“……”
叶颜估计小侯爷不想见到她,最终没去吃席,也拽着景行不许他去,说好兄妹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所幸今日买了些零嘴回来,一对难兄难妹听着外头的喧闹声,就着凉茶吃糕点果脯,别提有多凄凉。
景行趁机说小侯爷的坏话:“看来那小子把堂堂小侯爷的颜面看得比你重要多了,你没出席,他既不派人来请,也不叫人送些吃的过来,幸好你没答应跟他去瑜城。”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侯爷压根没问她要不要去瑜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