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傍晚,天开始飘起雪,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原定的行程不得不搁置,要等雪停再决定出发日期。
周国是个四季分明的国家,与启国的气候差不多。
而齐云国地处南方,四季中属冬季最短,哪怕北境也极少下雪,军中绝大多数将士是生平头一遭见到皑皑白雪,起初难免新奇,可两日之后便觉腻了,思乡之情又生。
下到第三日,雪终于停了。
城主府偏院中,叶颜歪坐在回廊里的栏台上,一手支在栏杆上,撑着下颌发呆。
触景生情,长安陪她堆雪人的画面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里。
还有不经意的一瞥,恰见那人长身玉立站在廊下。
叶颜猛地打了个激灵,晃晃脑袋,把脑海里那道身影晃散,拍着心口喃喃自语:“不想了,不想了,咱不想那个混账……”
——可是控制不住啊!
那人离开时把她的心挖空了,胸腔里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好像怎么都填不满,往里面塞十八般武艺不管用,往里面塞世间美景不管用,往里面塞帅小伙还是不管用。
她不认为这是念念不忘,她只是遗憾。
好不容易萌生和某个人共度余生的念头,结果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早知如此,她宁可不问他的身份,只当他是顾远之。
可世上哪有早知如此。
他又何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说不清遗憾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只知难以释怀。
除非他活过来,给她一个交代——
哪里还需要向她交代什么,他早已用钱买断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所以她搁这吹着冷风伤春悲秋自怜自艾个屁!
不如想想中午吃什么。
这么冷的天最适合涮火锅,汤底要辣一点,小羊排搁里头,豆油皮搁里头,蛋饺搁里头,菠菜搁里头,烤红薯搁——
哪来的烤红薯?
叶颜一扭头,只见小侯爷一手端着个盘子正往这边走来,盘子里放着两个剥了皮的黄澄澄的红薯,正冒着热气儿。
“孟大哥!”她一蹦而起,小跑迎上去,直勾勾盯着盘中的红薯。
有事孟大哥,无事孟瑾年,便是如今的叶颜。
见她像只小馋猫似的,孟瑾年不由弯起唇角,却将盘子举远了些。
“想吃吗?”
小馋猫瞪着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亮爪子。
孟瑾年轻笑一声,将盘子递到叶颜面前:“烤红薯可以给你,不过吃完要陪我下棋。”
“没问题。”叶颜笑着接过盘子,迫不及待啃了一口。
味蕾瞬间被柔软香甜的口感包围,温度也适宜,她不再矜持,大口朵颐起来。
这吃相愈发像只馋猫了。
吃完烤红薯,自该兑现承诺了。
二人在榻上相对而坐,习惯使然,叶颜选执黑子,只因黑子先行,可占先机。
可惜占了先机也无用,她似乎没这方面的天赋,从未光明正大赢过景行一回。
不过呢,这跟教她下棋的人也脱不了干系,一来景行棋艺平平,二来没用心教,权当陪叶颜解闷,她赢得开心就好。
只见叶颜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手里,在棋盘上随手落下一子,这架势让孟瑾年瞬间想起叶颜坐在茶楼里一边磕瓜子一边听说书的画面,直接笑出来。
就这,她还敢吹嘘自己把景行杀得落花流水?
还没开始就遭人嘲笑,叶颜丢瓜子皮一样把手上的棋子丢回棋瓮里。
“不下拉倒!”她还不乐意伺候呢!
小侯爷也不需要她伺候,取出六枚白子,一一摆在棋盘上,最后将那枚黑子推到几枚白子当中,解释起来:“这方棋盘代表整个天下,而这七枚棋子分别代表齐云国、南易国、兹兰国、启国……”他每指向一枚棋子便报出一个国名,最后拾起棋盘中唯一的黑子。
“这是周国。”他将黑子丢入叶颜身前的棋瓮,“如今这方棋盘上只余六子。不久之后,还有棋子从棋盘上消失。”
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枚棋子想要独占棋盘?”叶颜一手指着代表齐云国的棋子,冷笑着问。
小侯爷摇摇头,“博弈已然开始,输赢未定,便无法终盘。”
“嗤!偷换概念而已。”
“何为偷换概念?”
“譬如有个强盗打劫路人,却说自己是担心人家拿不动银子,好心帮他减轻负担。”
“你呀……”小侯爷摇头失笑,既无奈又带着些宠溺意味,“这种话切莫在人前讲,当心祸从口出。”
恃宠而骄的姑娘满不在意地哼哼。
“请恕我这种和平主义者无法苟同小侯爷的‘终盘论’,道不同不相为谋,小侯爷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