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临江迎来第一场雪。
叶颜一时兴起,拉着长安陪她堆雪人。
黑木炭是雪人圆溜溜的眼睛,小半根胡萝卜头是雪人的尖尖的鼻子,红彤彤的天竺果子拼嵌成雪人微笑的嘴巴。
“可爱吧?”叶颜蹲在雪人身边,歪着脑袋眯着杏眼问。
“可爱,可爱。”长安很给面子地鼓鼓掌。
姑娘更可爱,整个人罩在厚厚的斗篷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像个小孩子。
长安的目光落在叶颜红彤彤的鼻尖上,关切之语自然出口:“雪人既已堆好,你也该回屋了,不然又要着凉了。”
叶颜正在兴头上:“再堆个公的,成双成对。”
长安:“……”
合着雪人还分公母?
年底事务繁多,姑娘最近忙坏了,好不容易得闲,长安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只好继续帮忙。
看着叶颜娴熟的手法,长安假装不经意问道:“姑娘的雪人堆得惟妙惟肖,想必儿时常玩吧?”
毫不设防的叶颜顺口接话:“是啊,我儿时没有玩伴,父母又忙于工作没空陪我,每当下雪,我就在小区里堆雪人……”这样就有小伙伴听她讲悄悄话了。
孩童时期的想法与行为那么天真幼稚,叶颜羞于启齿,转而问长安:“你呢,笨手笨脚的,小时候肯定没堆过雪人吧?”
“岂止没堆过雪人,我小时候连雪都没见过。”长安笑着说。
“啊?你不是启国人吗?”由于长安是顾长卿的伴读小厮,叶颜一直以为长安也是启国人。
启国四季分明,年年有雪,除非长安不是启国人。
长安无所谓的语气:“不知道呢,我无父无母,孤儿一个,是在南易长大的。南易四季如春,从不下雪。”
叶颜动作一顿,抬头望向长安,长安冲她笑笑。
“公子和远游都是我的家人,姑娘可别同情我。”想了想,长安又追加一句,“现在还有你,我们是一家人。”
家人么……
顾府的氛围真的很好,虽说有主仆之分,其实更像现代企业,老板通情达理,员工领着薪水各司其职,还没有勾心斗角恶性竞争,这也是叶颜舍不得跟顾长卿解约的原因之一。
是的,她曾考虑过解约。
连孟瑾年都能轻易察觉顾长卿的心意,与顾长卿朝夕相处的叶颜又怎会看不出?
多搞笑啊,这人既不掩饰,又不表明,算怎么一回事?
起初叶颜想不通,后来知道了,原来顾长卿早有婚约,女方还是一国公主,非娶不可的那种。
没有结果的事,那就没有开始的必要。
可转念一想,这和她的工作并无冲突,于是打消了跟顾长卿解约的念头。
不知不觉中,分析形势、权衡利弊已成为她的固化习惯,她不否认这是一种自私体现,可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她自顾尚且不暇,又有多少能力帮助他人呢?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帮顾长卿赚钱,回报他的恩情。
然而,真的只为报恩吗?
她明知顾长卿的处境,明知自己的处境,她趋利避害的本能呢?
有没有可能,她早已将顾府当作自己的家?
如果是家人,适当的关怀便算不得打听隐私吧?
终于找到恰当的理由,叶颜开始旁敲侧击。
“长安啊,你家公子多大了?”
“二十七,怎么了?”长安纳闷,姑娘不是早问过了吗,怎么又问?
“你家公子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成亲?”
结果这话让长安误会了,心道姑娘几次三番提起公子一把年纪,莫不是嫌弃公子比她年长不少?
自以为发现症结所在的长安赶紧帮他家公子说话:“姑娘,我家公子才二十七,算不上一把年纪吧,而且年纪轻的男子不成熟稳重,你看那姓孟的,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大肆铺张挥霍无度,心怀叵测别有居心,形迹可疑鬼鬼祟祟,还擅闯民宅……”
好端端的怎么就扯上了孟瑾年?还越说越离谱了喂!
长安语重心长:“姑娘,你要提防着姓孟的,那小子不安好心!”
呵呵,我看你小子才别有居心!
“行了行了,你别跟我瞎扯淡,我才不关心你家公子结不结婚,我只关心你家公子何时才把拖欠我的工资给我!”
“姑娘,你再宽限宽限呗?”长安挤出谄媚的笑脸。
“我倒可以宽限,可你们总该给我一个说法吧?”叶颜手下的动作一直没停,雪人的身躯已经堆好,还要修出轮廓,“店铺营收正常,流水正常,资金周转正常,你家公子偏说没钱,那他的钱花哪去了?”
她抬眼望向长安,见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罕见的面露窘迫,心下顿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