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忙上前来,与另两名捕快打了招呼,才向林禾景:“阿禾,走吧。”
他劝了两句,林禾景也知是拦不得了,只好起身,她跟着李丁身后往堂外走,却数着木杖落在周棠错身上的声音。
数至第九声,她立即回过头,提着衣角重新跑上公堂。
她眼底含着泪,却一直倔强得不让它落下,她与陵游一处将周棠错拉起来,又背到背上。
许是拉扯间教周棠错觉得不适,他竟慢慢睁开了眼,可眼神并不能落到实处,只是在陵游耳边气若游丝吐出一句话:“莫告诉夫人。”
陵游当下看下林禾景,林禾景耳力好,自也听得了,她咬了咬牙:“回府去吧。”
到了周府时,竟瞧得了吕元。
“府衙使人唤我来周府,我这茶喝了两杯了,我还以为哪个崽子哄我玩呢。”他一边替周棠错把脉一边开口:“不是,我不大明白啊,这又罚跪又挨打,闹得这么热闹,就为退个婚?这官宦人家这般苛刻呢?”
林禾景愣了片刻:“罚跪?”
“是啊,前些日子他不跪了三日?膝盖上的伤还没好吧!”吕元起身:“行了,你出去吧,我先替他上药,话说在前头,这衙门的笞刑你也晓得,就算再怎么留情面,他这一个月都起不得身了,至年关能不能在屋里前走两圈都另说——罢了罢了,左右也死不了,就作吧……”
吕元越说越气,挥手使着林禾景出门,只留了广白在一侧伺候。
林禾景走出门去,看着扒着窗户朝里看的陵游,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相询:“我听吕先生说,夫君先前跪了三日,算着日子,是我出发饶州前就开始了是吗?”
陵游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听问话,更是身抵着窗户,结巴道:“这个、这个……我……”
“此事也不能告诉我?”
陵游知她是说在府衙时周棠错的那句话,他心虚看向别处:“也、也不是,就是……就是爷说了,身为周家后人,得了周家荫护,未替赚得些许名声,却折祖辈清名,该罚跪认错。”
“那、为何不与我说?”
陵游答不出,想了一会:“应是怕少夫人您担心吧。”
林禾景不再说话,她坐到门口的台阶上,静静看着院里靠墙的竹子。
周府是大户人家,即便是个下人,都不会像她这样不顾仪态坐在台阶之上,可她此时太过沉静,与以往的沉静不同,往时她就算是发呆,脸上都似带着笑容,瞧着便教人觉得可亲,可这会儿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里光亮也似黯淡下去。
昭然从外间走进来,见了她如此,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小心问道:“少夫人,您在做什么?”
林禾景低下了头:“……在等吕先生替夫君上药。”
昭然想了想:“少夫人一路奔波,要不先歇息一会儿,等吕大夫好了之后,奴再叫您?”
她瞧着林禾景衣角上黏着干泥土:“您吃过了吗?”
林禾景摇着头,从发觉到异样开始,她就加急了行程,夜里没怎么睡,又去府衙一遭,她此刻似乎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她呆呆看着昭然:“我好困,不必叫我吃饭了。”
昭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站起了身,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正好卧房的门打开了。
林禾景一脚踏进屋内,听着吕元交待了细则,等确认了周棠错的伤处已都处理好了,她才使着陵游将吕元送出:“广白,你去抓药吧。”
昭然站在门口,刚想进去,却听得林禾景道:“等药好了,你们再来,我要先睡一会儿。”
睡一会儿?
睡在哪里?
昭然忙道:“少夫人,小公子有伤在身,您不若在隔壁休息……”
“不用了,离远了,我不放心。”
她安慰一般冲着几人笑笑,将门关上,走到内室里,她才吸了一口气,她唤了周棠错两声,周棠错不知是痛晕过去还是被吕元施了针而不省人事,并未能给她回应。
林禾景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夫君,对不起。”
先前不是没有怀疑的,可她却没有深究。在她心中,这桩婚事早已有了结局。
既然温雅可捧了婚书进周家,那么周棠错一定会娶的。
哪怕是应了此生只她一位夫人之后。
林禾景甚至还偷偷想过,等周棠错应了要娶温雅可,她就听府衙的厨娘的话,让周棠错天天吃菜、不给肉吃。
可周棠错同温雅可退亲了。
跪了三日,挨了三十板子。
背上不守信义之名,成了周家的不孝子孙。
林禾景把外间的小榻拉进了屋里,合衣躺下,闭上眼睛,周身乏累渐起,可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做。
过了一会儿,她坐起来,起身走到周棠错身边,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头的那只手:“我此生,也只有你一个夫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