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浅灰古朴、饱经沧桑的斑驳城墙绵延屹立于风雪世界中,柳弦惊抬手压住头上戴着的斗篷帽子,迎着寒风,仰头望向城墙顶端那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平陵。
十一岁的林长禾记得这里,她驾着一匹阿兄为她寻来的白驹,跟着凯旋而归的林家军走进这里。街道边站满了欢迎他们回家的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二楼的茶馆还有不少女郎向他们扔来彩色的手绢和锦囊。欢笑声、鼓掌声、热闹至极。
十七岁的林长禾也记得这里,问罪的那个寒夜,她至亲的尸首由此运出城外的乱葬岗,充为奴籍的她也由此发到江南教乐坊为伎。
一朝天、一朝地,不过六年而已。
现在十年过去,她再次来到这里。
墙上一横排的红色“雍”字旗已替代银色“梁”字旗。
沈微之在城门前停住马,向城门守卫简单报备了柳弦惊她们的身份后,往城内策马奔去。
路上少行人,偶有几个挑着担的卖货郎,街道廊下都撑着土黄色的油布篷子,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和布衣百姓一同扫着雪,店铺也是零星开着,几个缩在街道廊下或是篷伞下的小吃摊冒出的热气,为这寂寥的天地添了几分人气。
柳弦惊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但与她而言,再次入平陵,确凿是天翻地覆。
“弦惊,不如去我府上吧?”沈微之弯腰在她耳边说道。
柳弦惊摇头拒绝,“去你府上,恐生诸多事端。帮我找一家离范宅近的客栈就好……”说到此处,柳弦惊顿了顿,才开口问道:“那家叫‘折柳’的客栈可还在?”
“是在的。”
“便烦你送我到那里去。”
“行。”
范松阳已上任国子监祭酒,因此他的宅子也是由朝廷分配,位于被老百姓称为“官巷”的白云巷,这巷子随便掉下一片瓦,砸的不是当官的就是官眷。
客栈里的空房很多,柳弦惊她们要了一个小套间,虽然马车跌落雪地里,但幸而放在车厢里的行李并未被雪浸湿,还有干净的衣物供换洗。
两人在客栈里收拾时,沈微之差人唤来一辆马车供她们使用,刚刚他已和柳弦惊商定,他先去禁中复命,她与李慈姑先去范府。
“慈姑,你来看。”
“什么?”
马车上,李慈姑顺着柳弦惊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座极雅致的府邸,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牌匾上写着“陆府”二字。
李慈姑快速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
柳弦惊笑着道:“这是我原来住的地方,住了差不多六年。”
“你瞧西墙那边的枇杷树还在,这树虽然活了,但是结出来的果却是极涩的,最那边,冒点点竹叶尖尖的那里,就是我住的院子,院落名还是我自己写的,字自然是没有现在写得那么好,新住的人一定换了牌匾吧。”
马车已悠悠路过陆府,柳弦惊正要放下车帘时,余光却看见一匹雪白骏马停在陆府门前,一个看不见正脸的青袍男子翻身下马,她还想多瞧一眼,然而马车已拐进巷道里,终是不得见。
柳弦惊回过头,放下帘子,不再去想。
“等明儿个回饶城后,我们也种枇杷树,饶城的风水养物也养人。”李慈姑脆声道,右手又往左手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团花绳来,拇指和食指如蝴蝶穿花般穿来穿去,穿好第一个花样后,便直直伸在柳弦惊面前。
柳弦惊笑了笑,卷起宽大的衣袖,与她翻花绳。
“刚刚那陆家,就是新皇后的娘家?”李慈姑好奇问道。
柳弦惊点头,“按那府邸的规制,应该就是这北燕文臣之首的陆家。陆程两家虽在朝中声望都颇高,但是陆家到底要比程家底蕴要深厚一些。”
“陆家这边有个皇后,程家那边除了有个太后,还有一个有子嗣的贵妃,按理说,程家要比陆家厉害一些吧?”李慈姑有些不解。
“我指的底蕴是陆家在读书人中的声望。陆家世代从文,是正儿八经的清贵世家,现在这位陆相公还是帝王之师,他的孙女,也就是现在的北燕皇后,与皇帝亦是青梅竹马。而程家祖上是个商贩,靠军功起家,当初也是好不容易出了程相公这位文才,再后来送进宫的程氏女一步一步从嫔位爬到贵妃之位,程家由此在朝中坐大。”
柳弦惊说到此,顿了顿,解开李慈姑新翻出来的花样后,才继续道:“陆家弱就弱在人口不兴,陆相公膝下只有一子,现任礼部侍郎,孙辈中除了皇后外,还有一个庶出的孙子,年纪颇轻,都还未到弱冠之年。”
“这么说来,人口却是挺少。”
李慈姑一边回答一边皱眉看着柳弦惊新翻出来的复杂花样,手指插进去,尝试了好几次,都觉得要散开,最后难得再想,嘴巴一抿,直接上手翻过,花样瞬间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