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突如其来的客人,章琛并没有表现出应尽的地主之谊。
两人目光对峙片刻,他连请人进门的举动都没有,只偏身向前几步,将来人带到院子门口的街道旁。
两人一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立即消失。
王香华从里面急急忙忙钻出来,探着脑袋张望,在院墙的遮挡下,只能瞧见对方半边看不真切的背影。
她抓住焦航的胳膊急切地问:“来人是谁?是不是袁超?”
焦航点头,“是。”
王香华一副后知后觉地笃定:“我就知道是他!”
听到门口有小车停下后的她从厨房低矮的小窗口瞟过去,只瞧见对方半个侧脸,一眼就认出那是袁超。
袁超被港城的林家认回去之后,据说改了名字送去英国留学了,一连好几年都没见章琛和他有联系,怎么现在突然回来了?
人家一回国还能记得原来的旧地址过来拜访,章琛不请人家进来喝杯茶就算了,连椅子也不给人家端一把,拉着人家站在大院门外面说话,这是不是太没礼数了?
王香华皱眉,戳了戳焦航的胳膊,“你去把两人喊进来,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非得在外面说?”
“我可不敢!”焦航一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章琛和林宇绅的真实关系他又不是不知道,人是章琛自己带到门外去的,他现在过去不是纯纯讨人嫌么。
焦航不自觉往后退了两小步,撮掇王香华:“嫂子,我是个小辈,我哪敢掺和,你是长辈,你去叫他们,琛哥肯定要给你个面子。”
王香华瞪他两眼,“我可不做这个坏人。”
“哦!所以嫂子你就让我去做这个坏人啊?”焦航一脸痛心疾首,感觉之前大包小包的礼物都白送了。
王香华挽住他的胳膊,给他顺毛:“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阵子张罗着给章琛做媒,他心里意见大着呢,这段时间都不乐意回家,你看昨天明明回来了,还是先去了你家凑合一夜,这节骨眼我哪还敢上赶着得罪他啊。”
“你就不同了,你这段时间天天跟着章琛,关系比以前更加亲密了,他连这样赚钱的买卖都肯全部交给你,不藏私,可见他真拿你当兄弟,你过去说话肯定好使。”
焦航可不是听了两句夸赞的话就找不到东南西北的人,纵使王香华话里话外都是奉承,他坚决不上前。
王香华还想拿话语激一激焦航,却先被焦航的一句话问得哑口,“嫂子,你说他俩怎么就突然水火不容了?”
是啊,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王香华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很久之前的记忆,那时候章琛和袁超还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每天放学袁超连家也不回,先背着书包跑到章琛房间里一起做作业,作业做完两人一齐去周围乱逛,逛得天色都黑了才被她叫回来吃饭。
袁超有时候也会留下来吃晚饭,次数多了,他父母过意不去,坚持每月给家里送十斤米,当做伙食费。
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即便家离得远,早上去学校两人也都要绕路去等对方一起。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是这样过来的。
这样深厚的友谊,是在哪一天突然改变了呢?
王香华心里其实有点数,她凄凄叹道:“章琛他大哥走了之后,这孩子性格就有点变了。”
从前多阳光开朗的性子,逢人便要搭讪几句,一张嘴比焦航还话多。
自从他大哥章亮过世后,章琛性格突然就沉了下来,变得不爱说话、冷漠,也不乐意和同学打交道,从前的朋友都慢慢生疏,包括最要好的袁超。
后面袁超莫名其妙被港城那边的亲生父母认回去,章琛和他的联系变得更少,久而久之,几乎成了陌生人,连提也不能再提。
“可是,大哥都走了好几年,琛哥他还没缓过劲?”焦航不太信这种说法。
人死不能复生,章琛或许刚开始很难接受,但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总不能还没放下吧?
王香华瞪他一眼,心想,你知道个啥。
她那短命的丈夫不是病不是灾,是自杀的。
章亮早些年跟着泥瓦匠学了门手艺讨生活,后来改开,他是有想法的,联合一众同行建立了工程队,专门搞建筑装修。
有一年房地产因政策调控,不紧俏,很多笔工程款收不回来,跟在他手底下做事的那帮人又都像要吃奶的孩子嗷嗷待哺看着他,希望从他手里分点钱回家过年。
他没办法,思来想去到银行贷了款,发给手底下那帮人,想着来年工程款收回来,这笔贷款窟窿就可以填上。
谁知道工程款一拖再拖,第二年也没收回来,整个工程队还得贷款来维持基本经营。
那时候贷款审批没那么严格,章亮连续贷了好几笔,终于在第三年年关将近时,债务高台如排山倒海向他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