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看着他煮粥的王大厨开口:
“小兄弟也留一碗给我尝尝,我老王知了味,以后也好常常孝敬大师。”
“王大哥不提,也要留碗足量的,多谢您厚待。”
玉京一边说,一边盛一碗给他,这才端走盛粥的陶瓷罐子。
走上舷梯,拾阶到了与和尚相连的舱房走道。将陶罐放在木地板上,笑盈盈敲门:“大师。”
在走廊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应声。
兴许是早课还没结束?
玉京想了一想,决定将荔枝菌白粥,放到和尚舱室的几案上,待人回来再吃。
他双手端着木盘,盘中有一个陶瓷罐子,一个瓷碗,一双楠木筷子,一个白瓷调羹。
腾不出手开门,背转身,往后一翘,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
“出去!”身后蓦然传来威严十足,又隐含怒气的斥责声。
玉京有些懵,茫然转身。
与和尚相遇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和尚这样严厉的语气。
和尚或许有些冷冰冰,让人难以接近。但对自己出手相救下的少年,一直还算温和。
“贫僧让施主出去!”语气中,已经加上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只不过和尚现在的形象,实在谈不上威严。
玉京忘了回话,他看呆了:
门开处,云雾蒸腾,白烟袅袅。
一个上好的黄花梨木澡盆,足足有半人多高。
和尚正坐在澡盆之中,满满一盆子水晃晃荡荡,映照在人的眼中,光亮得可疑。
他此时早已背转身,避开玉京视线,云烟袅袅中,隐隐绰绰只看得见一片皎洁。
和尚的眉目气质,在平时看起来特别清冷。
如今,一片水雾环绕,恍如轻云蔽月,使人看不真切,那圣洁凭空多出几分神秘,也多出几分柔情。
“还不快走?”和尚的声音越发冰冷,换一个人,能被语声中的寒意活活冻死。
玉京反而近前一步,无幻正要开口斥责。
玉京已将手中木盘放在几案上,这才退了出去,在门外说:
“小人以为法师出门去做早课,此时房中没人,绝非有心冒犯。”
“早晨起来,见厨房有南越的栖云米和荔枝菌,就想做顿可口的斋饭。”
“这船航行三四个月,大海茫茫,饮水蔬菜,十分难得。大师虽然一向俭朴,又怎么能一直只吃烧焦了的白粥和咸到令人发指的咸菜?”
“小人只想孝敬一餐斋饭。”
“生滚的粥里只放了一点果子油,其他如姜葱蒜等调料一概没放,大师还请放心进用。”
房里好半天没有声音。
和尚再说话时,声音恢复向来的平静淡漠:
“无幻饮食起居,自有妙空照应。贫僧斋饭,向来不惯经他人手。施主好意,贫僧心领。”
玉京咬了咬唇,答:“今次已经煮了许多,还请大师进用,免得浪费米面。”
“昔年在越京的邻居,是宫廷御厨。他不忍见小人肚饿,时时指点,也教小人能有一技傍身。得他指点,想必这粥和菌也不难吃。”
他说着说着,声音已有些发颤,似带着哭音。
和尚的声音,隔着水气,听上去不太真切。
但是话语里的疏离和冷淡,连水和房门都隔不断:
“五色令人目盲,五味令人口爽①。出家人四大皆空,食不求甘,果腹养性已足够。不敢劳烦施主,特意为此劳心费力。”
“那随大师处置,倒掉也好,喂鸟喂鱼也罢,是我唐突了。”玉京喉头哽咽,一句话未说完,忽然发足狂奔,转出船舱长廊,上了甲板。
往日清晨,太阳早已高悬中天。
今天,是一个雨天。
大海上光线昏暗,天空中丝雨绵绵,落个不停,仿佛老天爷也受了委屈,正躲在云天中悄悄哭泣。
玉京抱着膝盖坐在船尾,任丝雨落了一头一肩。
他将下颌放在手臂上,双眼望着茫茫大海,一动不动。
面朝的方向,正是南越国方向。
故乡风物,早已淡出视线。
乡愁如这丝雨,朦朦胧胧,湿哒哒滴在心上。
他第一次在心中问自己:为了这么一个死和尚、臭和尚!背井离乡,远别亲友,到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究竟值不值得?
“我不管,我发过誓,我绝不会输。”他嘴里喃喃自语很坚决,眼中却雾气蒙蒙。
离开才不到几天,他已经好想阿爹、阿娘还有阿兄。
此去茫茫,再见不知是何日……
大海朦朦一片,望不见来处,也望不见尽头。只有霏霏细雨,无声落进波涛中,将海浪和天地融为一体。
他看了许久,心头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