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然被重物一撞,一声马嘶,车身随即倾斜开去,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猗猗的回忆,母亲忙紧紧搂住她,大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外面竟无人应答,只听到争吵之声。
母女狼狈的爬出车身,见旁边有匹红棕烈马倒在地上,那骑马的官役正撸起袖子欲殴打内侍总管受工伐。
“你不要命了吧!你知道你冲了谁的车嘛?这是……”
“受工伐!”高氏弹净身上的土,道:“市井当中,不比塞外,路况甚杂,阁下骑如此烈马飞驰,很容易伤到路人。”
那官役却无丝毫愧色,只急道:“耽搁了四公子的药,是要掉脑袋的!”
“四公子?”
“大丞相家的四公子啊!”
高氏回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猗猗,正遇上她不屑的一瞥。又转回对那官役道:“我正欲前往丞相府,不如将那药交与我顺道带去,而你只管去医你的马便是。”
“你?”官役将信将疑的望着眼前的少妇,踯躅着不敢将药交托。
“这位可是当今皇……”
“哦,我是丞相之妹,务请放心。”她拿出丞相府的令符。
那官役马上换了谄媚颜色,将药交与高氏。
官役走后,猗猗将药袋丢在一旁,不屑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子得病,竟也如此!”
“小孩子,少讲话,会给你父皇惹出祸端的。”高氏训斥道。
“父皇是皇帝,应该怕他们吗?”
高氏叹了口气,“你还小,很多事不懂。”
“我懂,我怎么不懂?母后不就是一向以皇后之衔为耻,以高氏之女为荣嘛!”
高氏一楞,被噎得泪花翻涌,半晌无言。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呜咽出声,不住地摇头。
“父皇就是太软弱。”她恨恨的小声自语。
丞相府的奢华远胜于皇宫——歌台舞榭,月殿云堂,廊腰缦回;堂上白玉铺地,明珠作饰,堂外堆金为柱,叠翠为瓦。
“在这儿玩吧!别淘气!”母亲将猗猗推给宗族子弟们,只留下这句嘱托,便匆匆往前院贺寿去了。
那院中的男孩子正骑着竹马做战阵之戏,喊打喊杀,嬉笑戏谑,好不热闹。
猗猗一个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沿着回廊踱步,身后的快乐本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她从袖管里取出那摔作两半的青雀钗……
含章堂简陋残败,再灿烂的春光也无法荡涤那腐败恼人的霉气。
父皇冰冷的手指轻轻滑过猗猗吹弹可破的肌肤,将她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又为她在乌黑的发髻间簪上一支青雀钗。
“喜欢吗?”父皇的声音低沉。
“嗯。”猗猗点点头,忽又想起什么,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听天华殿中的姊姊唱过‘可怜青雀子,飞来邺城里’,就是这支钗子吗?”
“当年,父皇求娶你母后,娄夫人不愿意,倒是你母后,遣人送了这支青雀钗来,大丞相也顺势应允了这门亲事。随嫁的媵人替你母后不值,就编了这歌谣来刺讽。”
“我不能要这个了……这个是家家送给父皇的,父皇留着吧。”猗猗懂事的推还。
“你把青雀子带出牢笼吧!”父皇笑了,笑容异常凄凉,“猗猗,如果有一天,此钗分了股,你帮我把它还给母后行吗?”
猗猗的泪珠在眼圈里转了又转,她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声声的碎琴音打断了猗猗的思绪,她抬起头,好奇的四下望去,不知何时她已走到了山石后面,那里坐一女子,正低头调拨琴弦。
碎琴音逐渐连贯起来,凄婉哀伤,与这欢天喜地的寿宴全然不谐。
“你是谁?”猗猗禁不住问。
那女子抬起头,饶是猗猗小小年纪,也不禁被这女子的容貌吸引。
倒不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只是明眸顾盼间有种慑人心魄的魅力。
“你真好看……”猗猗由衷赞叹道。
“这谈什么曲子?”猗猗又问。
那女子微微一笑,却依旧不答。
“公主问话,你怎敢不答?”猗猗见她轻慢,心中有些气恼。
“公主又怎样?”她头也不抬道。
“你……”
她嘴角含笑,“你关心的事该很多吧,比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