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清平阁?
苏聿头重脚轻地醒转,眼前一片模糊,依稀辨认出一汪碧波荡漾,正是洗云池。
头上火辣辣的疼,温热粘稠的液体淌下,渗进裂开的唇角,激起尖锐的刺痛。舌尖尝到腥甜,那是他的血。
“啪!”
冷不丁又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瘦小的身子不受控地往地上砸去,砂石蹭过脸颊,立刻刮出几道血痕。他伏在地上喘气,满眼金星乱窜。
“疼吗?”
衣裙艳丽的少女缓缓蹲下,笑吟吟地看着狼狈的他,又重复了一遍:“疼吗?”
他不吭声。
长仪蓦地变了脸色,狠狠拽住他脑后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他从地上扯起来,逼他直视着她:“疼便对了,疼你为何不还手?苏昶那小娘生的贱种敢将你打得头破血流,你竟连他一口肉都没咬下就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她用力扯他的头皮,疼得苏聿眯起了眼。长仪怒气更甚:“看着本宫!”
他困难地睁开被半干的血渍黏连的眼皮。
长仪咬牙切齿,秀气的面庞都因愤怒变得扭曲:“你是大胤的东宫,名正言顺载入玉牒的太子!你的母后是太尉嫡女,真正锦绣堆里经纶书海教养出来的名门闺秀,至死都是本朝最尊贵的元后!
“苏昶算什么东西?不知从什么旮沓角落里爬出来的所谓皇后表妹,寄养在太尉府就敢明目张胆爬了姐夫的床,才生下的贱种!得亏是个男胎,否则他娘连个美人的位份都别想混到!”
“殿下慎言。”崔氏在旁咳了一声。
长仪细眉倒竖:“本宫为何要慎言?本宫出身一干二净,太后娘娘亲认的义女,光明正大得的公主封号。苏昶见了本宫敢不唤声姑姑,本宫就能治他不敬的罪!”
“而你——”她指尖掐着苏聿的后脑,迫他扬起脖颈,“竟被这么个私生的货色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你是在糟蹋谁的脸面!”
她狠命撒开手,苏聿重重跌回地面上。
“你给我记着。”
长仪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在乎你死去母后的颜面也罢,但你现今是清平阁的人。便是清平阁的一条狗,也没有随意任人打杀了的道理!
“下次见着苏昶,不打掉他两颗牙,你就别回来了!”
说罢,她拂袖而去,裙摆打着旋扬起,呛了苏聿一脸尘土。他难受地咳了两声,未想长仪忽地快步走回,蹲下来扯过他的右手,张口朝着虎口处狠狠一咬。
“嘶……”他吃痛。
而长仪一点松口的意思也没有,直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她唇下渗出了新鲜的血,她才终于甩开,“哼”的一声,昂着头离开了。
他横在地上,昏沉地看着那个骄矜的身影远去,灵台一片混沌。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想起来了,之后长仪捏造了个苏昶不敬的由头,特意寻机让他犯在了太后跟前。最后闹到皇帝前去,连皇帝也偏心不得,不得不罚苏昶禁足了两月。她又命人以宸妃与皇帝暗通款曲一事为蓝本,编了折不知廉耻的孤女勾搭一品大员姐夫的戏,在京中走街串巷地唱。众口铄金,又是百姓最津津乐道的风月秘辛,宸妃当即一病不起。
他幼时不懂她缘何能这般肆无忌惮,百无禁忌,后来年纪稍长,才渐渐明白过来。
长仪很聪明,聪明得不似一个稚童。
她晓得太后是自己最大的靠山,于是唯一上心且倾尽全力的,便是侍奉讨好太后。寻常节庆,除了精心准备的贺礼,更有一样是亲手做的,或是稚拙却趣味的针线活计,或是诚心写的吉祥话。太后稍有微恙,她定衣不解带地侍疾尝药。对上太后最讨厌的宸妃,更是同仇敌忾,仗着小孩子的身份,叫宸妃一党吃了不少哑巴亏。
如此,太后怎可能不疼爱她。
她虽不喜惠帝,明面上也多少做了敬重的礼数,亦会周旋在太后与惠帝之间,叫这对母子不在群臣百姓前闹出笑话。为此,惠帝对长仪的骄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为难这位义妹。
他回忆着旧事,思绪亦逐渐变得清明。眼前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他阖上双目,察觉到周身的疼痛在渐渐消褪。
大概是要梦醒了罢。
“叮铃……”
清脆的铃声轻响,扑面而来一股馥郁的兰沉香,苏聿微诧,发觉身下硬邦邦的地面变成了柔软的兽皮。
“坐正了!”耳边响起长仪的催促。
苏聿睁眼,满席华丽衣裙与精巧钗环霎时映入眼帘,身前一架高大的十二条绣屏,刺着百花戏蝶的图样。他还未回过神来,手臂一痛,长仪已不耐烦地将他拉起,按住他的肩:“别乱动!”
她言语冷淡,面上却带着戏弄的笑意。苏聿低头,果然,身上套着件纹样繁复的深衣,并着好些玉佩香囊的配饰。面前的长仪束着发,一身骑装,像个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