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山妖是被疼醒的。
昨夜她有些难眠,翻来覆去至三更才勉强睡去。奈何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她尚未睡实,又醒了过来。
玦娘扶她起来擦脸更衣,柔声:“容先生已经到了,带立秋他们刚从山脚下的药田摘了几筐新鲜药材来,正在外头处理。宫中既然已经松口,将残方给了容先生,说不定那些药材之中,便有一两味对症的解药呢。”
庭山妖皱眉,伸手便往榻前的矮柜上探。
手背一疼,蓝玺拍开她要摸药罐子的手:“陆约没来,少祸害老身的罐子。”
庭山妖愣了下,哑声问:“怎么回事?”
“说是被杂务绊住了,脱不开身。”
“……活该。”
蓝玺“啧”了声:“你多大了,犯得着为这种人怄气。”
庭山妖揉着手背冷笑:“那日大寒送他下山,亲眼瞧见他出了药堂后进了廷尉府。要么是景承派的人,要么是景承本人,再糟,苏聿亲自到此,亦不无可能。”她脑仁儿直疼,恨声,“从前身不由己,终日惶惶,也便罢了,如今好不容易脱了身,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竟还要遭他摆布!”
蓝玺知她恼怒,只道:“你的命还要靠容玖吊着,即便无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况这山上干干净净的,即便他有心,又能奈何吾等?”
她放缓语气:“你要这个时候与他较真,不谈其他,容玖费心费力为你诊治的这么长时日,就都白搭了。”
庭山妖忽然笑出声。
“蓝玺,你当你现在几岁?这般老气横秋。”
蓝玺“哼”的一声。
玦娘细致地帮庭山妖系好缚眼的素布,这才道:“妾倒觉得,那位陆先生说话时和和气气的,相貌也清隽,所谓面由心生,应当不是难相与之人。况且,他没有为难哥儿,最后也将药方给了容先生,即便是为了此后继续追查哥儿,至少现在,他是盼着哥儿好起来的。”
她将外衣披到庭山妖身上,抬头看向蓝玺:“让哥儿活下去,这不就是眼下的重中之重么?”
窗棂上停下了只路过的麻雀,啄了两瓣陶瓶里养着的野花,拍拍翅膀飞走了。院子里隐约传来嘻嘻哈哈的小童玩闹声,还有容玖又着急又无奈的劝阻声。
“这些需得将上头的须子撕下,另外晾晒后存——轻点轻点,当心伤着了根!秋分,那一筐帮忙拿来——慢点,别用跑的!”
屋内静默良久,蓝玺终于出了声。
“玦娘说得不错,即便他有所图谋,现下也只能忍耐些了。再不济,老身早已安排好了后路,真有风吹草动,当会保你无虞。”
庭山妖抿着唇,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
蓝玺见她没有反应,转向玦娘:“让容玖进来施针罢。”
“妾知道了。”
不出片刻,容玖提了药箱进屋,一面舀水洗手一面关切问道:“弦姑娘上一次发病是何时?疼了多久?可有受伤?”
玦娘道:“是前两日夜里,疼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发病时间没有缩短啊……对了,”容玖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玦娘,“玦姑娘,这个姑且算是养气的药丸。先前担心会冲撞了毒性,所以没敢给弦姑娘吃。现在有了残方,勉强猜出了几味药材,所以这瓶大抵是没问题的。每日醒后一丸,用日常的药汁送服即可,看看能不能改善弦姑娘梦中失气的问题。”
玦娘欢喜得连连道谢,庭山妖默不作声地倚坐在一旁。
蓝玺见她神色恍惚,半是欣慰半是无奈,长了口气。
玦娘过来扶庭山妖躺下,她任玦娘动作,忽然问道:“那个人缘何没来?”
容玖拈着针一时顿住,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苏聿,有点尴尬地笑笑:“他本来是要上山的,结果临了出了些事情……”
明徵殿内。
苏聿看着案上比往常厚了一大沓的奏疏,抬手揉了揉眉心。
梁全礼伏跪在地上,是个下一步就要触柱明志的架势。
苏聿命他在宫中暗查画像上的女子,但底下人不知是如何办事的,此事暗中传着传着,就成了“今上梦着个貌美女子,暗地里叫人照着画像找样貌相仿的”。再传着传着,又成了“今上要立后选妃”了。朝中大臣早已对苏聿虚设后宫颇有微词,听得这风声,奏疏如雪片一般飞往明徵殿。
苏聿虽头疼,但也知有人的地方就有口舌,何况是宫中,只能说他不涉后宫已久,导致宫人规矩松散,怪也全怪不到梁全礼头上。
“行了,起来罢,该怎么罚,自己去领。”
梁全礼忙不迭地下去挨板子,后坚强地回来伺候笔墨。苏聿睇他一眼,低头继续看这一叠催他成家的雪片。
柳相行至殿外的汉白玉阶时,正巧遇着梁全礼一瘸一拐地端着一叠批好的奏疏出来。他见是柳相,急着问安,险些翻了手上的奏疏。柳相赶紧止住他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