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跑出城门之后,先在官道上又肆意奔腾了一阵子,然后被太子一勒马缰,转进一条小道,向着远处的山间奔去。
快到山前的时候,太子放松了缰绳,任由马儿缓缓踏步而行。
极目望去,山上春色正好,片片粉红色的花树,点缀在渐渐转绿的林间。
马儿所走过的道路两边,是时高时低的缓坡和平地,芳草萋萋直接天际,草地上星星点点开满小花,被阳光照得明艳灿烂。
“殿下,咱们要去哪里?”媋棠小心问道。到了宽阔的野外,又有春风轻拂,她终于不再像方才那样紧张。
太子拿马鞭一指前方,说道:“到了山下,再歇息野餐如何?”
媋棠一听,觉得稀奇,太子殿下难道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她点点头,忽然觉得头上金钗滑了一下,暗道:“不好!”
太子一早这种偷袭式抢人,媋棠根本没来得及做准备,头上松挽的新样发髻本来就不牢靠,方才在马背上一顿剧烈晃动,发钗早就松了,若是落下来可怎么好?
还有身上穿的这身居家衣裳,牵牵扯扯,骑马都觉得碍事,待会儿若还要打猎,在山上树丛里行走,不仅累赘,还有可能被荆棘树枝牵扯挂破。
媋棠心中正焦急时,身后靠着的太子一扬手,竟将她头上那枝钗拔了下来,长长的秀发披散流泻。
“殿下!恕奴家失礼!“媋棠慌张道。一名尚未出嫁的女子,与男子在光天化日下公然同骑已属轻率,如今又披头散发,就彻底不成体统了。
谁料,太子却将头俯到媋棠耳边,以低沉温柔的声音说道:“无甚关系!本太子喜欢你的长发!”
他口鼻中的温热气息,又喷到她耳根和脖颈上。
更湿更重,一阵酥酥痒痒,如急流般传遍全身。
“可是,若让旁人瞧见,终究…有些不好。”媋棠再次抑制不住心跳,喉咙也有些发干,只能结结巴巴地勉强说道。
“放心,我打算好了一切!”太子安慰道。
不知何时,他原本拿着马鞭的那只胳膊,也搂在了怀中人细软的腰肢上。
现在,两个人已完全贴合在了一起,让媋棠觉得胸中有些憋闷。
她一边盼着马走得快些,好早点下去透一透气;一边又对他有力的怀抱、他身体的温热和他呼出的气息眷恋不舍。
她彻底落入一个温柔乡,一个甜蜜陷阱。
那次郊野春猎,后来发生的事因年久日深,细节都已陈旧模糊了。
媋棠只记得,太子极尽细致体贴,他事先命人准备了点心、餐食,还有宫中裁缝连夜缝制的女子猎装,自己穿上甚是合体。
一日尽欢,晚上被太子送回府后,媋棠睡得特别沉,梦中尽是白天与太子共骑飞奔的情景,还有依靠他身体的踏实感。
隔了几日,还是个大清早,媋棠因为夜夜做梦,起得迟了,妆已梳好,绿箩捧来的早膳还未来得及用。
晴云姐姐又来,这次催得更加紧急:宫中来了两位公公,就在前厅坐着,正等待宣读圣旨。请姑娘即刻去前厅便是!
媋棠心中,似乎有一块巨石落了地。
这几日,她的心飞向那陌生深邃的皇宫,预知此生将与那里牵绊不休。
只是未曾想到,一切来得这样快!
三十年深宫岁月,蹉跎而过。
如今回头再想,皇后还觉得恍若梦中,实在太不真实。
就如同已流走的时光,全都是虚幻。
此刻,她仍看着镜子,见这身大婚礼服下摆上,满布自己亲手绣的连枝海棠,花枝缠缠绕绕、难解难分。
花丛上,还停着一只黄绿色的蝴蝶。就是这蝶儿,将她引进宫,又用那剪刀一样的尾翼,一丝丝翦除她豆蔻青春的鲜妍明媚。
一场春日大梦,到头来巫山转暗、云水心寒。初时的希望和甜蜜,已随风飘散、杳不可寻。
正沉思处,绿绮在耳边轻声说道:“娘娘,太子来了!”皇后转头,见绿箩正领着锦鲤太子,一步跨过大殿门槛。
“母后!”锦鲤太子一眼看到皇后的隆重装束,显得有些吃惊。
皇后也凝视着太子,他已十六岁了,身形却还羸弱,高高细细像不幸长在背阴处的一株树苗。
他晄白无光的脸上,一双眼睛温顺中带着惊怯,仿佛随时会被吓得瑟缩成一团。
“这是我自己的儿子,陛下虽不喜,可他分明是个好孩子!”皇后心中霎时充满怜惜,亦伴着一股莫名悲伤,随即暗自心道:“无论如何,今日必奋力一争,宁可玉碎不要瓦全!”
用早膳时,太子的双眸仍不自觉地上下打量皇后。
一缕从窗上投来的晨光,照在那身嫁衣上,流光溢彩、满殿生辉。
快吃完时,太子终于忍不住问:“母后穿得这样隆重,可是有要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