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的时候,应舒棠房间外的人终于散开,连失魂落魄的紫堇都被青葙拉了回去。
代婴穿着厚厚的罩衣,隔着一道屏风熟练地调着药膏。
“过几日会起疹,涂上这个会好受些。”
应舒棠点点头:“谢谢你。”
代婴手上的动作未停,自嘲地一笑:“对于这个疬气,我能做的也只是这个了。”
“倒是你,”他看向了屏风后面:“不害怕么?”
应舒棠低头思索了片刻,慢慢摇头:“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不觉得害怕,可能是因为来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虽然其中有些挫折,但我还是相信隧云一定能挺过去,我也一样。”
代婴低头搅动着药膏,点头说着:“现在隧云什么都不缺,援助过几日也就到了,隧云这是真正的有贵人相助,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只是他搅拌药膏的动作越来越快,最后几下的动静大得连应舒棠都察觉出了不对劲,直至一声“哐当”一声响动,代婴将整个药臼都重重放在了桌上,双手微微发着颤,声音暗哑
“哪有那么简单......两位殿下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要是还是没办法怎么办,隧云城内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慌忙看向应舒棠,道:“北疆军的人也来了,应舒棠,你跟他们走吧,或许军中还有一丝希望,就算,就算是死,也别死在这里......”
“代婴,我不会走。”应舒棠喝了口热水清嗓,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应舒棠,你听我说,”代婴顿了顿,复又开口:“我从前误解过你,以为你们一行人不过是来青州装装样子......现在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你们快走吧,你们当中任何一个都不能死在这里,尤其是你应舒棠,若你真的......北疆军、顾氏,还有七殿下!他们当中随便一个动动手指隧云就完了......”
应舒棠皱了皱眉,提高了些声音:“你刚刚说到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迁怒百姓。代婴,你既然相信我,以后就别再说这种话了,我哪都不去,我会和隧云数百个患者一起痊愈的。”
她的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清亮,代婴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抚慰人心的力量,他一团乱麻似的思绪此刻被渐渐压下,鼻尖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他如梦初醒般看向了刚刚砸在桌上的药臼。
他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向门外走去,道:“我......我再去试试,应舒棠,你一定会没事的。”
应舒棠轻轻靠在了床上,听见了门又被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往里缩了些,想尽量离顾桢夷远一点。
纵然她让所有人都别靠近自己,顾桢夷和萧岐却都没听进去,萧岐尚还能不搭理,可顾桢夷......
他又靠了过来,应舒棠缩在被子里闷闷地说:“怎么还敢过来,万一呢?”
“万一就万一吧,总之现在,我要时时刻刻都看着你。”
“胡闹。”应舒棠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
隔着被子,她感到顾桢夷连着被子将自己抱进了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别怕,我会陪着你。”
“我才不怕......”应舒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顾桢夷,故作神秘道
“我本就不怕,我早已得了天谕,这场疬气有可解之法,我们都会没事的。”
顾桢夷低下头碰了碰她的额头:“不管有没有天谕,你都会没事的。”
应舒棠稍用力地顶了回去:“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有天谕!”
顾桢夷轻柔地抵住了她的脑袋,缓缓摇了摇头,四目相对,声音有些没辙似的无奈:“我相信你,你一直带着代婴,是不是就是天谕给你的指示。”
应舒棠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跟个泄了气的球似的软了下来,顺势靠在了顾桢夷肩上:“可惜这个天选之人,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想不出解决瘟疫的办法了......他又是这幅样子,我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
顾桢夷侧了侧头,轻轻蹭着应舒棠的发顶,轻声道:“没事的,都交给我。”
应舒棠的眼皮有些沉,迷糊地点了点脑袋,就在即将睡过去的片刻,忽的睁大了眼睛。
“你准备对代婴做什么?”她顶了顶顾桢夷的下颌。
顾桢夷垂着眼,将她揽紧了些,语气平和一如寻常:“我给玢州传了信,让他表妹想办法劝劝他。”
应舒棠的困意散了个干净,想来这必然不是什么单纯的“劝”,她抓着顾桢夷的手摇了摇:“这是做什么,他难道是什么狱中的犯人,还要用这种办法,不许这么做。”
顾桢夷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心不在焉地说道:“对待狱中的犯人,手段可比这过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