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阳的姜家祖宅里头,卧床许久的姜太郡这几日已经能够在庭院中散步了。久病过后本该是欢喜,可是姜老衰老的脸上阴霾重重。
大女儿姜姝当初一气之下与家中割裂,弃下他与宁家的小子私奔而去,再也没有回岑阳。
姜老只当作从来没有生过姜姝。
可近些年时局动荡难安,他愈发迟暮,恍惚之际难免也想到那与发妻最是相像的大女儿来。早些年听到过姜姝跟着宁家的往了西北那儿去的消息,却也不知到底是落在了何处。
姜姝与宁怀远在姜家就是个禁忌,没有人敢提。
也就是几年前中秋,他不慎喝多了,对着外孙周固明和周固良念叨过几句。
一个本是最知书达理的大女儿,却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留下的小女儿也不再像从前天真烂漫,活成了深宅大院里头端着笑的贵妇。
妻子曾氏走得早,只得了姜姝姜颜两个女儿给他。
通房侍妾虽亦有三四位,可他只念着曾氏,自然也就没有旁的子女。
他对姜姝严厉异常,也不过只是想要她过得更好。否则到了议亲的时候,那些个豪门世家的口水都能将早早丧母的姜姝给淹死。
他的姜姝和姜颜是没了母亲,可是他这个父亲还在。
姜姝若是得了那些夫人们的亲睐,那后面紧跟着的姜颜婚事也是不会差的。
他当着父亲,又当着母亲,渐渐地,姜姝和姜颜话少了,将他当作是没有温度的人,她们不会再跟他撒娇,不会央求他带百味斋的糕点,不再期待他回家。
他不在乎,只要她们畏惧他,好像他就能够一个人扮演好两个人的角色,他就能将她们两个好好儿地送出阁。
可他忘记了年少情窦初开的力量,他筑起的高高的围墙,根本抵挡不住少女的怀春之心。
即便是他们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即便是姜姝梨花带雨,他的心也是坚硬无比。
“母亲若是还在,定会同意我们的!”那时候才将将十五的姜姝信心满满地说出了这句话。
宁怀远虽然是商贾之身,可为人上进敢做敢当,与那些个虚伪迂腐的贵公子们截然不同。
他听见温顺乖巧的大女儿说她母亲会同意他们。
是,姜老他自己也是从旁系过继过来继承姜家的,他与曾氏比不得那些本来就有泼天富贵的人,他们是从底层被选上来的,贫贱时期的患难与共叫他们无法再割舍对方。
可他的姜姝,她那是在赌,赌这个男人以后不会变心,永永远远只爱她一个。
但这种人又真的能有几个呢?
姜姝撒着泪对他磕了三个响头,又深深看了一眼早就泪流满面的姜颜,决绝地转身跟着宁怀远走了。
姜老时至今日都还记得那天姜姝穿了一身淡粉的衣裙,像朵粉蝶一般,翩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头。
有年中秋,他喝醉了酒。
想到曾经曾氏还在的时候,说与他做两坛子酒埋在地底下去,好在姜姝和姜颜出嫁的时候拿出来。
当时的姜姝都才五岁,姜颜三岁。他嘴上笑曾氏打算得太早,两娃娃才丁点大,就说道了嫁人事情,手上却是按照她说的来,选择酒罐找酿酒师傅教手艺,两个人欢欢喜喜贴好了封口,亲手埋在了那一株白果树下。
酒是埋好了,可姜姝和姜颜一个都没有要。
泛黄模糊的贴条被他撕开,不算十分醇香却别有一番滋味的酒被他倒出来。
“外祖父,您可不要贪杯。”彼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周固良围在他身边劝着他。
这娃娃的眼睛最是像姜颜,自然也就与姜姝有几分相似。
或许是因为酒劲儿上头,又或许是别的。
姜老絮絮叨叨了许多姜姝与姜颜之间幼年玩闹之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固良心底也好奇这位素未谋面的姨母来,一双眼亮亮的,周固明看着说不说话,只能是顺势拦下了外祖父姜老的酒盏。
周固良自那日后便一直想着姨母的事情,私下里还追着母亲姜颜问了几次。姜颜最初听了神色有几分意动,却欲言又止。
周固良没有放弃,仍旧是隔三岔五就去问问母亲关于姨母的事情。
时间一久,姜颜也耐不住他磨,叹气说了两句她唯一知晓的消息。
“听说姐夫很是宠姐姐,”姜颜褪下了华贵冷漠的妇人面具,眼神里露出无限遐思,“姐姐得了个姑娘,好似是比你稍微大些。”她笑着,只露出一瞬不属于周家夫人的容颜。
姐姐长得好看,那小丫头一定同姐姐一模一样。
姜颜瞬间的展颜令周固良好像知道了什么,年少气盛的他计划了几日,就带着手底下的护卫就踏上了寻找小表姐的路。
然而江湖路险,周固良吃了好些的苦头,穷途末路之际还遇上了正举家搬迁的胡云安。
两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