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本以为，瑶公主杀身之仇值这个誓言。”颜苒放下手，挺直脊梁看着他。
“颜苒，你莫高看了自己！”苏彻抬手掀翻了石桌，茶具碎了一地，炉子里的火在地上摇曳着弱小的火苗，最终成了一滩灰。
“颜苒没有高看自己，颜苒知道，陛下要杀皇后，有一百种方法。”颜苒毫不畏惧他的威势，平静地不像一个活着的人：
“您选择颜苒，不过是因为，您视颜苒为隐患，想将两件事一同解决，如此更加利落。”
苏彻冷冷地看着她：“你既然知道，便不要激怒朕，若失去了唯一的价值，颜伯成的命更加保不住。”
“我既然愿意去，便是对爹爹尽孝了，我连死都不怕，更不会畏惧别的。”颜苒躬身行下一礼：“请陛下立誓。”
苏彻的手高高抬起，想一掌拍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但临到落下，却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拦着他。
大概是因为她太像那个孩子了。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见到他的女儿长大的样子，便是如颜苒这般。
他承认，作为帝王，他软弱了，他无法亲手杀了颜苒，却也无法看着颜苒好好活着。
“颜苒，朕登基多年，你是唯一一个敢这么逼朕的人。”苏彻一振袖子，转过身：“朕以爱女瑶瑶之名起誓，会保颜伯成无虞。”
“多谢陛下。”颜苒行下一礼。
“你死之后，朕会让顾明谨做苏玉的驸马。”苏彻不想见她称心如意：“苏玉再蠢，也是朕当做亲女养大的孩子，朕可以欺负她，可你不行。”
“这也是陛下让颜苒去死的原因之一吗？”颜苒垂着眸子，神色莫名。
“最重要的，是朕讨厌你！”苏彻瞪着她，神色有一丝癫狂：
“每次朕见你便会想起瑶瑶，分明是一般大的小娘子，你凭什么活得比她好？
所以，颜苒，你死了罢，只要你死了，朕就不会再被反复地提醒，瑶瑶她夭折了，她永远无法长成如你一般的姑娘了。”
“颜苒，理解了。”颜苒眼里的眸光暗了暗，整个人带着些令人心惊的死寂。
就好像，她心里的某一处死了。
苏彻突然有些惧于看她。
他也疲惫地挥了挥手：
“退下吧，明日卯时，她会回齐府议事，朕等你消息。”
“必不负陛下所望。”带着那种死寂，颜苒最后行下一礼。
“劳烦把匕首还我，明日我要用这个。”她走到侍卫面前，伸出了手。
侍卫看了苏彻一眼，将匕首还给了颜苒。
“谢谢了。”颜苒道谢，甚至还笑了笑。
那侍卫被她灿若朝阳的笑意一晃，想起等待她的命运，心头浮起一层悲凉。
——
“顾明谨。”
听见颜苒唤他，他转过身来，看她站银杏树下，像落于人间的一道光。
她似乎心情不错，走上前抬头望着他，盈盈笑道：
“我今晚不想回护国寺，想吃肉喝酒，你可有去处？”
顾明谨为她戴上了帷帽：“附近倒是有别院，我让他们收拾一下，买些酒肉来，你想吃哪家？”
“甚好，想吃先前你买的羊腿。”颜苒笑了笑，主动拉住顾明谨的手：
“走吧，夫君。”
这个称呼让顾明谨浑身一震，他有些怔然地看着的颜苒，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
去到那个宅子需要横渡一片烟波浩渺的湖面。
扁舟一叶，只坐了顾明谨与颜苒二人，身披蓑衣的船夫站在前面，从容不迫地摇着船。
一手与颜苒相牵，顾明谨用另一手摘了自己与颜苒头上的斗笠。
颜苒睁着杏眼，看着顾明谨眨了眨。
他理了理颜苒的鬓发，好笑道：“这是陈伯，他耳朵听不见，我拜托他在此摆渡，谋份生计。”
“嗯。”颜苒点了点头，头一歪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展着一边手臂，去抚弄船边的芦苇。
芦苇丛像一群毛猴子，随着风摇头晃脑。
几只野鸭受了惊，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
“噗。”见野鸭仓皇逃窜的样子，颜苒笑出了声，但也没有继续调戏芦苇，而是抱着顾明谨的腰，在他肩上蹭了蹭。
啧，真是好腰，她从前果然是中了毒，守着这么好看的相公，却学别的女子端着。
死期将至，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她乐意怎样就怎样，反正顾明谨以后也是别人的了，但至少今日是她的。
这么想着，她又在顾明谨身上揩了几把。
奇怪，他怎么这么乖？
颜苒抬头看他，却见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整个人僵成了一根木头，连睫毛都不敢妄动。
颜苒坏心思地含住了他的耳垂，如愿察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