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际乌云起,天光被拦在淡白中掺杂上灰的云层后。
京城连绵起伏的屋脊,都有些黯淡了。
散朝归来,沈昌便收到齐光送来的庚帖。
他一团和气接待了齐光,说了好些恭维即墨兰的话。
等人离开,他才打开庚帖,细细看起里面内容。
红色的柬帖开头便是洛怀珠的名字。
墨笔写出的字体锋锐,铁画银钩,如惊鸿似游龙。
捧着帖子的沈昌,下意识要起身追问齐光,长长的袖摆扫过桌上茶盏。
咔——砰!
茶盏落地,瓷器粉碎,澄黄液体飞溅,湿了他半边衣摆。
他却没心思管这件小事情。
洛怀珠。
韫玉怀珠。
林韫林素玉,洛夫人,洛怀珠。
他在心里默念三人的名字。
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沈昌又翻开庚帖,看洛怀珠的籍贯、生辰八字及祖宗三代。
十八岁?
“来人!”他皱眉,死死捏住庚帖封脊。
佩刀的护卫,从外匆匆走来,朝他弓腰行礼,听候差遣。
沈昌背对着护卫,脸色沉如黑墨:“查查洛怀珠,再让人这些日子,多跟着阿川,盯紧点儿。”
护卫面无表情,揖礼退下:“是。”
许久,沈昌才慢慢侧转脚步,坐回乌丝檀木圈椅里。
他望着院中随春风飘摇的牡丹花,眸中黑沉如此刻天幕。
咔擦——轰——
一道白光划过京城上空。
闷雷轰鸣,震得脚底发颤。
洛怀珠从敞开的窗,往后墙看去。
院墙角落,栽满了低矮的凤尾竹,绿竹叶片细密婆娑,弯弯垂下尾巴,自然潇洒,旁有黑色大石点缀,颇有雅趣。
一窗,便是画框,可堪作景。
即墨兰喝着竹叶青,挥手就是这样一幅窗框剪下的绿竹图,再配上随手写的一首诗。
写完就把笔丢进青绿洗墨瓷桶,丝毫不在意自己墨绿的袖摆,又添了两滴墨,斜斜往坐榻靠去,懒懒散散歪躺着。
洛怀珠给他翻出印盖上,搭在室内的桃花桁晾画架上,对捧着碟子吃冰晶龙凤糕的阿浮道。
“明日就将你们先生的墨宝卖了,帮补一下家用。”
阿浮积极道:“好呀,我陪怀珠阿姊去!”
“好什么好。”即墨兰长手一伸,夺走她手中白瓷碟子,“净是帮着那丫头欺负我。”
他捻起一块糕点,丢进自己嘴巴里。
嚼了两口,又嫌弃糕点不够清爽,用料配比不合适,巴巴一通说。
阿浮将自己的碟子抢回来,护在怀里:“哼!先生又欺负我。”
“你这糕点真不好吃,快去厨房替我炒点黄豆子,光喝酒,有些头昏了。”即墨兰装模作样,揉了几下额角。
阿浮鼓了鼓脸,嘀咕着“先生真坏”之类的话,往厨房去了。
即墨兰半合的眸子,在阿浮离开以后,彻底睁开。
“庚帖递了?”
洛怀珠重新挽袖提笔,端坐桌前:“嗯。”
即墨兰曲起一条腿,将手搁上去摆着,颇有几分无奈。
“光是生意上这条线,你就忙成这个模样,还要给自己多添一条入虎穴的线,却又是为何?沈府是铁桶,沈妄川在里面近五年,依旧活在沈昌监视之中,你入内又能如何?”
一手笔,一手算盘的洛怀珠,头也不抬:“沈妄川是沈家人,他入内是被困;我非沈家人,我入内,才是打破铁桶。再说了,我们怎么知道,沈妄川当真什么都没查到?”
她不信。
沈昌或许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可沈妄川也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谁知道那瞧着微弱的、随时会熄灭的火,会不会将老狐狸的皮毛给燎了。
即墨兰半坐起来,抖了抖盖住手背的袖子:“唔,那洛三娘子,你告诉我,那沈昌来试探我时,我得说些什么话,才不会给你添乱。”
“舅舅。”洛怀珠真是拿他没辙,“你要是太闲了,可以看看书,我有些忙。”
别找她闲聊。
即墨兰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我一派朗月清风,不善遮掩。你得教我。”
洛怀珠将算好的账本合上,丢到左手边,抽空抬眸看向他那分明泛着狡黠的眼波,左手伸到右边,拿了一本新帐本,举起来,用一句话堵死这个唠叨的男人。
“你帮我算账,我陪你闲聊。”
即墨兰的眼波迅速归于平静,泄气摆手:“你忙。”
洛怀珠没好气白他一眼,将账本翻开。
账本的事情还是小事,她晚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