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雨势丝毫不减。
水榭不大,此时却里里外外挤满了伺候的宫人。
容晚手指扣扣桌面,发出“铛铛”响声,眸光深邃,看着跪地瑟瑟发抖的五皇子。
“母后说玩笑话了,”五皇子半是不解半紧张地抬起脸,“儿臣已不是幼童,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未必。”容晚托腮凝视,“是非对错是不是分得清,本宫不清楚,但本宫看五皇子构陷诬告的手段真是精通。”
五皇子悚然一僵,皇后竟然知晓事情原委,她是何时知道,又在哪知道的?
他都不曾发现过。
他看着那盏里的小蛇奄奄一息的模样,自己已是不敢求情,憋得小脸通红,连着眼圈都红了。
“为了一条蛇落泪,五皇子真是仁善。”容晚站起身,缓缓立于五皇子跟前,隔绝了他的视线,“这份仁善若是用在脑子里,也会有番建树吧。”
“本宫看五皇子是散漫贯了又身为皇子,怕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亦无敬无畏,莫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五皇子被这番话吓得连连叩首,“不是这样的母后,儿臣,儿臣不是那等目无尊长目无规矩的人!”
“若你目中有国法家规,目有尊长,怎么会做下今日两件丑事,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垂眸看他,方才还一脸慈善的皇后,此时冷淡得像尊玉佛。
五皇子惶恐难安,“母后,儿臣,儿臣不知,儿臣是不该对萧世子……”
“说到底你还是不明白,”容晚摇头止住了他的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其一,萧公子序齿比你大几岁,那便是兄长,其二,萧公子身为南疆世子入京那便是南疆来使,须以礼相待,他日南疆王知晓你对他嫡子如此,你知道他会做何感想?若是那般,南疆王颜面何在?我楚燕礼制何在?本宫且问你,若是那南疆王以此为由向我朝发兵讨伐,你将我楚燕至于何地?又将天下百姓安危至于何地?”
听她一番话说完,五皇子已经惧得落下泪来,涕泗横流,“母后,儿臣错了,饶了儿臣吧!”
“本宫心里自是偏向你的,”容晚柔声细语,面上又换做一派冲和,“但萧世子他,才是你需要求情的人啊。”
五皇子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喃喃念了两遍,赶忙往榭外跑去,鞋都跑掉了一只。
他朝着站雨中已经有人打伞的萧誉哭道,“萧世子,今日我诬告欺辱与你还遣人打你,都是我不对,我做错了……请求你恕罪……”
雨下得越发大了,坐在水榭中只得听见四面水声,五皇子同萧誉道歉的声音越来越模糊,
容晚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两人,见五皇子哭着要拽萧誉袖子,结果扑空脚下不稳跌进新掘的树坑里,哭哭啼啼地爬出来,沾了一身泥,还把另一只鞋也掉进去了,现在光着两只脚还在那同人道歉。
她噗呲一声笑了,正以袖掩唇笑着,忽地发觉站立如松的少年郎目光笔直从对岸望来。
再看时,那人已经在和五皇子说些什么了。
只此一瞬,短得像是她的错觉。
容晚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周围除了宫人就是内侍。
他在看什么?
对岸的五皇子忽地转身对她的方向行了个大礼,草草带着内侍宫人们走了,光着脚还溜得飞快,连小蛇都没敢再张口要,也是知道自己惹下大事了,一幅不敢再接近她的样子,灰溜溜地走了。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一点长进都没,”容晚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吩咐道,“把这小蛇给五皇子送回去。”
脚快的内侍领命后,拿了蛇就往外走去。
讲究排场又好人服侍的五皇子带人走了以后,整个御花园人就少了大半,空寥起来。
萧誉撑着伞沿着水道往水榭走来。
原本打算离开的容晚一顿,硬生生再坐回软凳上。
她远远看着不断走来的萧誉,被雨帘模糊的人影像一幅在眼前展开的泼墨山水画一样,逐渐清晰。
少年郎黑发半挽着,虽然已经是再度收拾过的模样,但还是湿的,身上衣袍半干不干得裹着柔韧单薄的身躯,他像一抹勾勒出彩的朱砂在天地这块画布中缓缓洇开。
出了这番事,他身边还只有那个小侍从,也不见他调人过来,这份冷静底气的来源是什么?
想起在暗中观察时那惊人一瞥,容晚柳眉长锁。
难道他料定自己会出手不成?
这样一想,再看萧誉也变了味,这四平八稳的姿态,这冷淡神情,明摆着浑身傲气,一身尖刺,想来就算无人襄助,就五皇子那个脑袋,也害不了他。
萧誉行至水榭一步入内的位置,停步敛伞,拱手行了一礼,“萧誉见过皇后娘娘。”
容晚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笑问,“萧世子可是收下五皇子的道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