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赤罗唯恐余姣姣再追来,一刻不停的赶了半日路,遇到蜿蜒曲折处笔直穿林而过,登高处更是以轻功跃起。
以越朝暗夜精灵的体力,也有点跟不上狂奔的道士,离开大路后她索性脑海中回忆猎豹模样,低头化为有速度加成的旅行豹形态——昨日乘船闲暇时,海赤罗给她讲了障目符的原理,她没听太懂,一手德鲁伊变形倒越发得心应手了。
建康府依山傍水,周遭山势秀美江流舒缓。唯有马鞍山隔江绵延,又有双主峰对峙耸立,直插云表。
天色渐晚。
大型猫科动物慵懒的伸直纤细的前肢,晚霞映衬豹纹的毛皮,金黄毛发被微微染橘。越朝打了个哈欠,发出一声类似猫叫的呼噜声。伸完懒腰,抬头的瞬间她化为青皮白发的模样。
“那渔女性格还行,爽朗大方。小红,你们道士不能成婚?”
“只有全真道禁止婚嫁,我师从左圣一脉。”
说话间,越朝走入被绿意笼罩的茅顶凉亭。凉亭废弃数年,顶部的茅草被藤蔓缠住,仅有少许残留;凉亭立柱被风雨侵蚀,由朱红色褪为褐色,最靠外的立柱甚至被滚落的山石砸歪了。
凉亭依傍的山路大半被植物覆盖,仅剩一鳞半爪的痕迹,看得出还是偶然有人行走。
“那你为什么要抵触人家的表态?”越朝敲敲凉亭的立柱,立柱簌簌掉落泥土和尘屑,她赶忙甩头冲出凉亭,“这凉亭四处漏风,能歇脚不适合睡觉,还是找个山洞吧。还有,我饿了。”
“我心中不愿婚配。”海赤罗不愿越朝深究,反问道:“你不是山中精怪,回到山林中还能饿着了?”
“必须能饿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你当饭票?因为你长的好看,过个渡口都能被小娘子表白示爱?”
忆起与越朝初见时的场景,海赤罗俊脸一红,顿感语塞。
嗒嗒嗒。
远处飘来的马蹄声轻快,一顿饭食不愿错过的越朝当即眼睛亮起:“有马蹄声代表有人家,有人家说明有饭吃!小红,障目符来一个。”
越朝不通真气,用不了大多需要真气激发的符箓。
海赤罗熟稔的施法,双指并拢将激活的符纸往越朝一甩。障目符多用来偷鸡摸狗,或临时应急。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它竟会成为他的常备符箓。在晋陵趁有材料,他不知不觉竟画了几十张备用。
高大纤细的暗夜精灵,瞬间矮了几号,变为身着窄袖对襟绛紫袍的妙龄女子。
越朝低头瞅了眼,这次的幻象像是男子的扮相。乘渔民老丈船时,她曾对水面观察过她幻化的模样,是个素色襦裙盘起长发,面容普通却年幼的女娘子。
海赤罗的视线从仰视转为平视,见越朝观察,他想起她本相有明显的女子特征,便解释道:“还是女子面容,只是徒步远行走山路,穿襦裙有些违和。”
“挺好的,有把折扇让我耍耍更好了。”
马蹄声忽远忽近,海赤罗思索道:“马鞍山山势险峻,可供策马的大路稀少,上山的人多半不愿骑马。所处凉亭如此破败,可见此处人烟寥寥,连歇脚时顺手维护凉亭的人都不多。这马蹄声突兀,或许找到的不是人家。”
“我一直想问,从古至今鬼怪都这么猖獗吗?”
“太平盛世人气旺盛,自然诸邪避易。天子昏庸连年烽火,便会天灾频发鬼怪横行。要是盛世,即使如你般的精怪入世,也会被人间烟火灼损修为。”
“能不拿‘我是个精怪’来举例吗?”
“可,那能否不称我为小红?”
“没问题,小红道长。我是小妖怪,自在又逍遥。”
山涧中回荡越朝故意拖起长调的“妖怪”和“逍遥”。顺马蹄寻找,二人翻过险要的山峰,终在山涧转角遥遥望见了一匹黝黑的骏马。
骏马背影一闪而过,轻快干脆的蹄声不绝。眼神锐利的越朝,顺骏马消失的方向,瞅见了一角被绿意埋没的飞檐。
“有房屋?”越朝扯了一把海赤罗,兴奋道:“小红,晚上有饭吃有地方睡了!”
“但愿。”海赤罗浅笑回应。
深山有人故意引路的地方,多半有古怪,多半不是鬼屋便是妖窟。别说吃饭睡觉,不被当成餐食就不错了。
正是如此,海赤罗才未阻止越朝寻找。
有了具体目标,赶路更有效率。
两人连攀再滑翻越山脊山涧,来到眺望到的飞檐本体前——它是建得极高的鸱吻。
三开间的房屋黑底的屋脊部分已然褪色掉漆,红墙红窗亦是褪成褐色,大半脱落掉漆,但地面却毫无落叶和尘屑,十分整洁干净。房屋正门处有一块腐朽的匾额,老旧到只能隐约辨认出三个字的轮廓。被反复擦洗过的匾额,已能看出底料的木质纹理。
老旧的房屋肃穆威赫,同司空见惯的市肆与民宅不同。它的大小虽不及府衙的十分之一,气势却不差于朱门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