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挚开口,带着犹豫,带着踌躇:“阿满,世事无常,你要想开些。”
娄满轻轻笑,再抬起头,好像又恢复了从前的光彩,“我如今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常挚看得心酸,不管她怎么掩饰,悠悠流久的悲伤依旧存在。
棚楼于她而言只是冰山一角。
都已经过了七年,她还是不能从那个深渊死局中脱离,即使再过第二个七年,第三个七年,她依旧想不开,永远被困。
那地方是坚不可破的牢笼,娄满也根本没有脱身的念头。
常挚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娄满下了逐客令。
“你要没事就先走吧,我困了。”
常挚虽然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那你好好休息。”
房中没了声响,静悄悄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娄满并无困意,那双浅淡的眼睛沉静幽明。
她打开窗子,看到街上游走的行人,轻踩窗台翻上房顶,须臾之间,消失在夜幕中。
几片叶子将窗户关好,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刚才这里跳出去一个人。
不知不觉走到棚楼山,娄满步伐沉稳,从下往上走,入目景色还和从前一样,有草有花,有树有石。
越走心越平,越走心越净。
她来到了棚楼山顶端,荚阂殿门前。
五方殿宇无人清扫,蒙上一层厚厚尘埃,又被枯黄落叶盖了一地,不过几年功夫,就荒废落败成这样。
娄满推开大门,沾了一手的灰。
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近在眼前,娄满终于有了实感,心中空了一片。
她不想再进去了。
转身欲走,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脚踝,下一瞬,顿觉小腿一阵刺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娄满下意识把那东西踹飞。
重物撞击,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娄满看过去,心里一阵恶寒。
咬她的是一个半截人,也不能说是人,大概是个什么怪物。
它没有下半身,口中吐出青虫,皮上青筋纵横交错,腰下延出树根,目光阴森贪婪,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来索命的恶鬼。
瞥一眼涟水肆留的嘴。
娄满又是一阵恶心。
不会是它嘴里那条虫子咬了她吧。
娄满脸色一沉,缓缓走近那怪物。怪物似乎察觉到她循环的杀意,忌惮地顺着墙根攀爬。
躲?躲就有用吗?
娄满冷嗤:“仙家旧址,岂容妖物作祟!”
没想与它周旋,下手用了十足力,妖物毫无招架之力,闪躲不及,嘶吼一声便四分五裂炸开来。
红血青肉泵出一地,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娄满掩住鼻息,正要扫净一地狼藉。
殿内又出动静,刹那间亮如白昼,娄满瞥去一眼,里面传来一道阴柔婉转的男声,纠缠黏腻。
“外头的是什么人?敢毁了我的东西,胆大包天,该当何罪!”
娄满眯了眯眼,飞身入殿,还没看清妖怪长什么样,就贴脸碰见个熟人。
宴寻忆......
怎么是他?
娄满蹙了眉,十分不解地从他脸上掠过。
宴寻忆和七八个男男女女,被柳树枝绑在一根粗大的石柱上,那些人好像死而复生,瞧见来人是仙门中人,纷纷叠喊呼救。
原本寂静的殿宇变得哄闹。
七八个人一起嚷嚷,惹恼了屏风后的妖怪,他杀鸡儆猴,倏地收紧一根柳枝,直接将一名修士勒断了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惨不忍睹。
惊喝连起,妖怪厉声威胁道:“谁要是想送死,就给继续吵。”
那群人瞬间没了动静,心中又是畏惧,又是愤恨。
娄满眸中一片寒霜。
好巧不巧,那颗掉下来的血腥头颅正好滚到她脚边。
几根柳枝快如雷电,直冲娄满,娄满躲也不躲,柳条未得手,在她眼前被一截藤蔓劫住,随后卷入其中,撕碎碾烂。
敌人在暗我在明,她抬手将面前的屏风打飞。
那妖怪心中一惊,明白眼前这位不是好惹的,他沉着脸,敛起吊儿郎当的神色。
娄满轻轻一瞥,小指微动,数十片绿叶破窗而入,刀光剑影间伤人于无形,妖怪忙用广袖遮脸,躲闪着从贵妃榻上起身。
痴缠半响,绿叶被妖怪打散,却也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血痕,尤其那张还算标志的脸,已经烂得不能看了。
偏在这时,娄满夸了一句:“这么快就脱身了,看来你还有点本事。”
对方狼狈不堪,她连根头发丝都没乱,这话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夸人。
柳树妖自知不是娄满对手,气得咬碎牙也不敢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