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言道,烟柳江南总繁华,武莲山的外门弟子们若是有机会下山,大抵都是要去江南处闯荡一番的,既是为了人间一番美景,亦是因为武莲山在江南处人脉颇广。
我单脚立在白清茶肩头,随着舟泛春湖一路向南,眼里的人间街景尽入眼中。
耳旁听的却是白清茶这一路上与各色人士的言语交锋,这中间既有武莲山本宗的弟子,亦有其他有着或多或少渊源的修士。
白清茶这一次下山前走的手续之繁琐,用他自己的话说,大概是足够他再来一次一夜白头的程度,其中也不乏是地点选在江南的原因。
“袁某有幸得见白仙尊,还请仙尊赏脸,去家师处一品最新得来的仙家御宝。”
“早就听闻武莲山白仙尊近日下山游历,张某能与仙尊偶遇师实乃缘分,还望……”
“白仙尊,我家殿下有请……”
“仙尊……”
“所以我不喜欢下山游历。”不知道与多少人寒暄来往以后,白清茶终于露出一丝倦态,随手捻了一只易容符,在他人眼里,变成了一副前来游春的富足商贩的模样。当然,在我的鸟眼看来,他只是周身似乎模糊了一些,样貌还是依旧不变的。
我跟着他顺利进了一家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的上等客房,刚进门便忍不住啾啾了起来,大意是有些疑惑为何不一早就遮掩他的样貌,偏要在船头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一路上和各路人马都交谈一番后才用这易容符。
白清茶道:“我收的那大徒弟易钱你可还有印象?”
我点点头,道:“记得是个爱笑的小公子。”
白清茶叹气,道:“爱笑是不假,但那都是商业假笑。我当年那德行你是知道的,压根不可能收徒,最后破例收了易钱,一是因为当时你还是初开灵识的小妖,要洗髓炼骨才能修仙,二来我当时没什么钱,也压根买不起那些仙丹妙药,全靠他家拿钱砸给砸出来这师徒情分。”
说起往事,白清茶脸上还颇有些沧桑感慨之意。
“如今来江南走这一趟,想来消息是早就放出来的。大徒弟在江南耕耘已久,他早些年能靠他家族金银开路,后来修仙,也就得靠着为师的名头四处周旋,经历许多,才有易家如今在江南的诸多钱庄,若是为师来了江南却不露面打点一番,必然会给大徒弟落得个与师尊不亲近的名声,反倒是给他平添了麻烦。”
言罢,白清茶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感慨自己竟变得如此通晓世俗情理,堪称世间第一大好仙尊。
我倒是边听边用喙梳理着羽毛,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和白清茶这样生来就是修仙之体的人不同,我在这世间生来就是妖,花了不知多少年岁才将将有了灵识,误打误撞地进了武莲山,和当时还是杂灵根的白清茶一人一鸟相依为命。后来白清茶有了机缘修为大增,为了我能够化人形而呕心沥血四处奔波。
可惜我至今仍旧不能化为人形。
期间一人一鸟相伴岁月,竟也那么长了。
我心中略有些酸涩,主动收拢羽毛,乖巧地将头蹭进白清茶的掌心。
白清茶的手心有些凉,却很是受用地一下两下继续抚摸着我的脖颈处羽毛。
正式温馨相处的时候,突然白清茶的手一顿,满脸狐疑地看向我,道:“你最近是不是掉毛有点严重?”
?
污蔑,纯粹的污蔑。
我迅速浑身一个抖擞,力证清白,像我这样有修为有灵识差点机缘就能化成人形的鸟,那都是有尊严的鸟,能干出来动不动就掉毛这种事?
可惜话都还没说出口,就飘悠悠看见一根洁白的羽毛随着一展翅凌空落下。
果真是掉毛了。”白清茶故作严肃道,“无妨,你以前掉毛也很严重的。小园子你还有印象么,你以前还不太能通晓人语的时候,那都是我一根一根给你梳理的羽毛,你忘了?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被冻死了,还把你捂在心口里暖了好久。”
“住口!”我鸟羞成怒,一口猛啄向白清茶的喉结,道,“白清茶你变了,你不再是过去那个阴郁冷漠的少年了。”
白清茶得意道:“那是,现在一月五两银子底薪呢,能跟过去一穷二白差点饿死的时候比?”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我还是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