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上次的事件后,学院的贵胄子弟不再理会她,反而让她讨了清净。她白天在学院学习领主编写的课程,晚上读安玲收集的旧地文学和历史。
她急切地渴求知识,想要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可她知道的越来越多,心中的疑惑却丝毫不见解答的迹象。
安娜在学院继续待了七年,修完了所有课程,以近乎满分的成绩毕业。即便如此,下城身份依然让她不可能获得环网中任何一所大学的学位。
市政厅的人事部门表示愿意为她提供一份在入港关卡的工作,能够给她带来稳定的公民身份。可多年来积攒下的对领主的怨愤让安娜从未考虑过要为殖民地政府工作,她直接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与她通信的官员似乎颇为意外。
这位名为埃文的职员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道:“好吧,既然那是您的意愿……那就,祝您好运。”
通讯信号被瞬间切断。安娜懒得在意他话语中的讥讽,可摆在她面前的事实却是不可否认的。她已经成年了,这意味着与安玲的收养关系无法再给她带来庇护。一旦她离开学院,最后能留在上城的理由也破灭了。如果她无法找到一份工作,那她将会被困在九龙。
安玲不会对她说什么,之前她说起自己打算放弃这份工作时,安玲也只是露出了然的笑容。安娜相信她会愿意拿出自己的财产供养她一辈子。可是,即便不会为了钱发愁,难道她就能甘心囿于这方狭小的空间中吗?
思考着这一问题的安娜总是长久地看向她房间中那扇开向天井的窗。
高耸狭长的天井上不见天日,下不见地面,狭窄到安娜十二岁时便可从房间里伸出手触到对面的墙壁。如此逼仄的空间,这就是安娜进入上城区前所接触过的全部世界。
此时,下城区又飘起雨,天色变得更为昏暗。安娜推开窗,感受着落入天井的雨丝打在她脸上。闭上眼睛,裹挟着她的柔风细雨让她产生一种身处无边旷野的错觉。
她想起安玲对她说过,人类在银河系已经探明的空间相当于上千亿个太阳系。
她脑海中的旷野上空响起安玲的话:“这些人类聚落散落在银河悬臂中,构成了我们现在所说的‘世界网’。在数万年间的探索中,人类在银河系创造并发现了众多神秘的文明,圣徒的光明教和发源于我们东方的禅灵教一样,相信在那些文明中蕴含着神灵与我们沟通的痕迹,那便是人类,作为唯一的生灵诞生到宇宙中的本源。”
安娜睁开双眼,她依旧立在窗台边,可心神却已飘向千万光年之外。
人类探索的世界如此广大,而她二十年间去过最远的位置,却只是上城环道的尽头。一颗从幼时便埋在她心底的种子在无意间长成参天大树,让她无法接受任何加之于她肉身上的束缚。她渴望走出去,以她的双眼见证宇宙的尽头。
话虽如此,安娜的临时身份却离过期越来越近。这天是她最后一次前往学院,也或许,将会是她最后一次进入上城。安娜将遗留在教室里的东西收拾好,领过毕业证便离开了学院。她难得没有乘电磁车,而是走中央花园,坐中央塔的直梯来到下层,打算步行穿越岗哨。
安娜正专注于在脑海中构想自己的未来,却被岗哨入口处的一阵喧嚣打乱了心神。
她皱眉看过去,看到喧闹的中心是两个孩子。男孩子大概六七岁,女孩子更小,看上去不过刚能走稳路,一看就是一对兄妹。两个孩子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粗麻布衣服,一侧的袖子上印着编号——这是农庄的孩子。
站在两个孩子对面的,是三个高大的岗哨士兵,为首的一个拿着一只威慑用的手杖,指向较大的孩子,嘴里发出咒骂。
安娜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她快步走去,听到那个士兵威吓道:“你们怎么跑到这儿的?大人呢?是不是拿你们当幌子跑了?”
见两个孩子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士兵不耐烦地用手杖在男孩心口一戳,直戳得那孩子仰头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爬起来。
安娜见状顾不上其他,直接扔了肩上的包飞奔过去,对那几个士兵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她一路跑到男孩身前,把瘦弱的孩子抱起来,见他没受什么伤才放下心。
对于与她一起生活在街区里的同胞,安娜一直抱着复杂的感情。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和邻居家的伙伴们一起爬到顶层,玩对巡逻掠行艇扔石子儿的游戏。每当有人击中掠行艇的金属表皮,在上面留下被石子儿刮擦过的痕迹,大家便欢呼着让上城人下地狱去。
就在他们玩得正起劲时,科林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听到风声跟了上来。安娜看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约翰叔叔露出修罗般的凶恶神情,对着在场的孩子一人一个巴掌,原本欢腾的平台顿时静默下来,只能听到远去的掠行艇播放的逐渐模糊的宣传口号和回响在空气里的拍打皮肉的声音。
约翰叔叔用力拧着科林的耳朵,把他揪过来,惊慌又气愤地冲他们说:“你们不要命了!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