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陈明守爬上架子车,自己个儿躺得稳稳当当,才伸出了胳膊,“娘,我搂着罢。”
宋慧娟把小儿交给了他大哥哥,看着他们哥俩歪着脑袋你看我,我看你,旁边的那个小姑娘蜷缩着身体睡得沉沉的,推着架子车的手又充满了力气。
阴沉沉的天儿,呼啸的北风吹在脸上,一条弯曲扭折的小路上,男人在前倾着身子拉着架子车,后头扎着粉色头巾的妇人露出双手向前推着。
风一吹,身上拉的架子车就难行,十来里的路走到大宋庄已经半晌午了。
大门开着,架子车就直接拉了进去,一眼瞧过去,院子里没人,堂屋的门也开着,宋慧娟冲里面喊了声,“浦华?”
无人应答。
陈庚望把东西放进了堂屋,宋慧娟叫醒了几个孩子,一个个穿好鞋子从车上下来,小明安直接就往后头跑,她知道那是姥爷家的自留地。
“小舅舅!”小姑娘绕着大片的自留地边跑边喊,那点子迷糊劲儿早过去了。
“诶!”宋浦华远远地就听见他外甥女的声音了,只是人没在自留地,倒从前门跑了进来,一眼就瞧见他大外甥和他大姐怀里的小外甥了,几步走上到他大姐身边,一把抱起他大外甥,颠了颠,对他大姐说,“真稀罕,小明守壮实了。”
这句“小明守”教陈明守不好意思了,他正挣扎要下地,那没在自留地寻到人的小明安也跑了回来,仰着脑袋问他小舅舅,“小舅舅咋不想我哩?我一来就去找你了。”
“小舅舅的错,这就抱咱小明安,”宋浦华忙弯了腰把他外甥女也一齐抱了起来,两个孩子教他逗得直乐。
宋慧娟瞧他们闹了半天,开了口,“快下来,叫你小舅舅歇会儿。”
“不累,大姐,我不累,”宋浦华摇头,但两个小的闹也闹够了,还是听了宋慧娟的话落了地。
这时,宋浦华才终于注意到坐在堂屋的陈庚望,忙走上前唤了一声,“大哥。”
陈庚望应下来,跟在后头的宋慧娟一齐进了屋,拉着宋浦华坐了下来,问道,“今儿没去上工?”
“去了,”宋浦华指了指前头的房子,“浦民哥回来了,我见他在家想过去借本书哩。”
宋浦华口中提起的浦民是他们大宋庄有头脸的人物,祖上就富裕,听说家里的粮食吃不完,前些年那么苦的日子,他们家还能供他去省城上学,人家现在端着省城的铁饭碗,可是叫人羡慕。
每次回来都能带好些新奇的玩意儿,因此宋浦华一听说就跑了回来。
“那快去看看,”宋慧娟一听说是这样要紧的事,立刻就催促道,“别等会儿人再走了。”
“不急,”宋浦华倒了水先后递给他大哥和他大姐,“浦军说了,浦民哥这回回来要待好几天哩,明儿我再去借也不晚。”
说着,看了眼外头的天儿,“我先去叫爹和大哥他们回来。”
“慢些,”宋慧娟话都没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后头跟着两个小尾巴。
等人的工夫,陈庚望抱着刚醒来的小儿,坐在刚露头的太阳底下,看着身旁的妇人两只手灵活的来回翻折,一捆纸很快被她折成了一个个元宝,和另一捆纸一并放进了竹篮子里。
“不能跟娘说。”
“姥爷知道,不跟你娘说。”
宋慧娟忙完就站到了门口等人,把那一老一小的话听进了耳朵里,“啥还不能教我知道哩?”
小姑娘一听见,两只手立刻就捂住了嘴巴,连她姥爷的也没放过。
“就知道闹人,”宋慧娟把人接下来,“去院子里玩儿。”
这边,老宋头就坐到了屋檐下,翁婿俩刚说上两句话,宋浦生兄弟仨就回来了,驮着那个他们的大外甥。
话说上几句,眼看着快到中午了,这就提着篮子去了坟院。
他们这儿的风俗,清明本家上一次坟,七月鬼节也上一次,但这两次出了门的闺女是无需特意回来的,唯有十月一的这一趟,不管是走了多远的,都要赶在前头回来一次。
那座快二十年的坟,里头有他们的亲人,小时候总怕大人提起的鬼怪的,如今也不怕了。
一提子鞭炮炸响,几个儿女跪在了坟前,手中给他们的娘烧着纸钱,灰烬熏得人睁不开眼,可那些往日的事就一幕幕浮现在了眼前,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心里头的那块疤总也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