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本热,时下又无那些散热的物什,唯有推开那扇小窗,进些凉风才能稍稍缓解。
宋慧娟亦是闷热难捱,她遥遥去看那小窗,关的严严实实,一丝缝都没透。大抵是因着月子里她还不能吹风,她偏过头看了眼在她身边哼哼唧唧快要醒来的小娃娃,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比着上辈子还是一样的,只是她不知这一回如何会生出今日的事来,上辈子是没有的。
她这个几个孩子,唯在小明守那时遭了罪,初孕的妇人不懂事,缺乏经验,孤零零的小姑娘在一个陌生的家庭中满怀期待却无法获得所谓的丈夫的撑腰,独自一人面对这世道的刁难尚且自顾不暇,如何又能护好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
后来渐渐认清现实的小姑娘收起了满心欢喜,长出了一身的硬刺,才好容易护住了她的孩子们。
而如今,坐在那桌边的男人还是那一个,不论他们夫妇二人到底如何,他还是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天,也算是遮住了风风雨雨。
小娃娃哭声渐响,倒教那父子三人一同醒了来。
陈庚望睁了眼便瞧见那妇人已经醒了来,他一个步子跨到床边,丝毫不理那嗷嗷大哭着的小娃娃,只问她,“饿不饿?”
宋慧娟微点了点头,看着那人立时就出了屋去,只得自己伸手把刚出生的小娃娃抱进了怀里,眼也没睁就晓得找吃的了。
这时,那两个本还在揉着眼睛迷糊的孩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争先抢后的跑到床边,紧紧挨着她。
“娘,你还困不困?”
“不困了,睡的可饱了。”
“渴不渴?”
“还真有点。”
“我倒,我给娘倒水。”
陈明守自觉跑到桌下,拎着暖瓶给他娘到了一缸子茶,两只手还不停的来回倒腾,只想快些凉了,好教他娘喝上。
那小明安还趴在床边,撑着小手贴了贴她娘的额头,软软和和的小脸蛋满是担心。
宋慧娟失笑,往日他们兄妹俩生了病她总要使手去探探额头,教小姑娘记住了,便也这样使着小手来对她。
她抬起手摸了摸小姑娘的手,笑着问她,“娘没事了,看过弟弟没?”
“看过了,”小明安只看了一眼那皱皱巴巴的小弟弟,很快又挪开了视线,犹犹豫豫对她娘说,“弟弟长得不好。”
不待宋慧娟教她,陈明守已经两手端着茶缸子走了来,边走边对他妹妹说,“不能这样说弟弟,他听见了该生气的。”
宋慧娟没有打断他,等他一脸严肃的说完,才解释起来,“小娃娃头开始都是这样的,你那时候也是这样的,连大小也差不多。”
“我也这样?”小明安还从不知道她婴儿时的事,对她娘说的话惊讶又怀疑,一时难以接受。
“是哩,”宋慧娟点头,随后结果小明守给她倒的茶,又说道,“连你哥哥也是,头开始都这样,慢慢长长就好了,以后他也会走,会跑,还会喊你们哥哥姐姐哩。”
她这样说过,小明安才重新试探着去看那连眼还没睁开的小人儿,陈明守倒不那么惊讶了,他只是知道以后他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
宋慧娟喝了两口,才发觉缸子里是连红糖也挖了几勺的,她抬了眼去看她的大儿,心中极为欣慰,“明守真是长大了,今儿带着妹妹可是累了?”
愈发有了作大哥样子的陈明守原听他娘夸自己,心里很是自豪骄傲的,可一旦提及今儿发生的事,听他娘关心起来心里又不免委屈起来,仅仅一瞬间连眼眶都红了。
不论多大的人,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不公都是能忍得住的,就怕家里头的爹娘百般关心,一旦露了口真是如何也忍不住的。
看着往日坚强的大儿红了眼,宋慧娟心里也是疼得厉害,可这时还不能直直坐着,只得对他招手,“来,教娘看看。”
陈明守还是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磨蹭着靠近了他娘,由着那双熟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慢慢拭去了溢出眼角的泪。
“是娘不好,吓着你了罢?以后娘再不会了。”
话才落地,刚才还故作坚强的陈明守彻底泄了洪,搂着他娘的胳膊埋头就哭了起来,他这一哭也勾起了小明安心中的恐慌,伸着手也拉着她娘哭了起来。
兄妹俩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在他们的娘面前哭起来是不晓得掩盖的,可宋慧娟怀里那个正吃奶的小娃娃一点也不怯,还是安安生生的吃着奶。
原本宋慧娟还怕怀里这一个也跟着嚎起来,这下看样子还不用担心。
于是,她便暂且放下了这个只晓得吃奶的小娃娃,搂着这边的兄妹俩哄了起来。
今日发生的事,她不知道他们能真正明白多少,可曾经也经过这极为相似的一幕的她,那时心里的伤痛是一辈子也消除不了的。
甚至她不知道如何与今日相比,有些伤痛是无法进行对比的,痛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