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地这边陈庚望瞧着地上的水,这雨越下越大,不能再等了。
“都赶紧回家,晚上听哨子。”陈庚望发了话,那躲起来的人们一个个现了身,又纷纷跑起来,也都不等了。
“老二!老三!”陈庚望站坡上朝下大喊一声。
“大哥,”陈庚良应了一声,旁边的陈庚兴挥舞着手,“大哥,我在这儿!”
与陈庚良碰上头,陈庚望便背上了陈庚兴,回头看得那愈下愈大的沙河一眼,二人才往回走。
雨哗哗的砸着,雷声阵阵,天阴沉得仿佛要把人吞噬了一般。
陈庚望把人放下,推开门,抬起步子就朝堂屋大步走去。
“去换身衣裳,”张氏一人给递了一块毛巾,“去擦擦身子,别着凉了。”
陈庚兴得了话,两手遮着头跑回了房。
“爹回来了没?”陈庚望站在廊下擦了擦头,问道。
“回了,”张氏往东屋的方向指了指,叹了口气,“这雨咋下这么大哩?”
陈庚望抬头看了看这倾盆大雨,没言语,进堂屋拿了缸子没找到暖壶,转身走进了厨房。
他走到灶前,放下暖壶,问向灶前的陈如英,“锅里烧水了没?”
“锅里有,”陈如英摇摇头,“大哥回来了就能起锅吃饭了。”
陈如英沾沾凉水,掀开锅盖捡着馍馍。
“大哥,咋淋这么狠?大嫂不是拿了雨布吗?半路上才碰着的吗?”
陈庚望倒水的手猛地顿住,滚烫的热水没倒进暖壶,一下子全倒手上了。
“你大嫂去接我了?”陈庚望声音阴沉,任由陈如英把手按进盆里。
“对啊,我和大嫂分开去接的,”陈如英也意识到了什么,“大嫂没跟你一块回来吗?”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那人已经跑了出去,那阵阵雷声好似砸进了人心里。
这时,那雨已然越下越大,宋慧娟低头看着陷在泥里的腿,试了几次,怎么也拔不出来。
索性把手里的雨布蓑衣一并扔去一边,又脱下身上的蓑衣,再拔一次。
用尽了全身力气,还没拔出来,人反倒用劲过头跌坐在了地上。
这么一来,全身都湿透了。
宋慧娟等不得,这小路上很少有人路过,还是靠自己吧。
泥土混合着雨水,竟生出了粘性。
她只得徒手挖着泥,试图挖出个浅坑,好把脚拔出来。
——
而此时的陈庚望正沿着土路大声呼喊,“慧娟!”
雷声大振,混着嘶声力竭的喊叫,在安静的村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但他还未走多远,迎面就撞上了一人。
两人定定的看向对方,都没说话。
赵学清手里的伞难以支撑,一如他的心,自从他和慧娟那次见过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再见了。
上次陈家办喜事,他才偶然见了她短短几分钟,但仅仅是那几分钟,他就确信她走不了了。
原本他看她过得知足合意,已经逼着自己放下了心里的绮念,可上天终究给了他一丝希望。
她说,她要离婚。
他知道这样大的事她不会轻易改了主意,连她离婚以后的日子他都想好了,要是这边容不下她,他就带着她去城里,总能护着她的。
他以为,五年前那档子事再也不会重新上演了。
但上天弄人,他已经听说了慧娟肚里的孩子是个男娃,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走不了了。
赵学清回过神,直直的对上陈庚望那双充满了焦急的眼睛,率先开了口,“慧娟呢?”
陈庚望冷冷看他一眼,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地说,“不知。”
闻言,赵学清挥着握紧的拳头便要冲上来,但还没落到身上,紧接着又听陈庚望一字一句道,“应该还在这路上,许是被哪绊住脚了。”
说罢,陈庚望便直直的朝他走了过来,两人相遇短短几秒钟,那胶着的眼神官司已不知打了几场了。
陈庚望抬起步子走过去,赵学清转身也跟了上去。
未走得几步远,左侧的陈庚望便冷冷开了口,“你早些回去吧,她带着孩子走不远。”
这话中的警告意味十足,赵学清明白他这是在宣告主权,但此刻他没时间浪费,不等陈庚望再次开口他便挑了条小路走了。
直到看得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陈庚望才重新喊了起来,这一喊就一路喊到了东地,没人。
黑乎乎一片,一个人影也没有。
“慧娟!”
陈庚望不停地喊着,从地南头穿过庄稼到地北头,雨打在身上,遮住了眼。
地北头再往北就是大河了,水一漫上来......
他不敢停留,也不敢想下去了。